“恩托皮到了地球。”克罗耶如是说道。
杰克大概知道克罗耶跟恩托皮有些渊源，克罗耶在地球待了很久，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为了等他。
但是她和恩托皮具体有什么关系，她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两点，克罗耶并不愿意多说。
不过，杰克并不怀疑这位有些自己秘密的盟友。
克罗耶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过自己的立场了。
而他们现在还有一个共同的麻烦。
杰克对她们二人说了最近在地球发生的事情。
何常和克罗耶刚刚落地，对那些事情只是略有耳闻。
不过，她们听到皮特伯恩教授的失踪或许跟恩托皮有关时，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她们在比邻星也一路追着恩托皮的线索。
一个盖世太保和一个康米党员合作调查一个杀手，这古往今来都算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但是这两人的效率不俗，已经有了些成果。
“我们在比邻星发现了一个地下室，恩托皮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那里的大部分数据都被销毁了，但是我们从碎片的信息里拼凑出了恩托皮的下一个目的地。”
“恩托皮在调查皮特伯恩教授，那应该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人了。”
恩托皮和黎万山、杰克一样，也是一个来自过去的人。
只不过恩托皮应该忘掉了很多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任务，而且他不知道为何认识杰克·法罗伊。
“也许他是想从过去的人身上，了解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克罗耶说出这句话时明显的有些落寂。
“但是他是如何做到让那么多活人，在皇帝的宫殿外失踪的呢？”
失踪者包括“皇帝之眼”皮特伯恩、流放者三人组，还有一个小队的近卫。
在星环的残骸砸下来之前，那些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个问题众人都没有办法回答。
何常在皮特伯恩教授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此时，黎万山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
何常下手并不重，不过她的本意是要套取情报的，只是没想到杰克这么难缠。
黎万山在一边听着他们说了不少，其中内容虽然来不及一一解释，但是他大概能听出问题的重点。
【那个恩托皮是如何让那么多人消失的？】
黎万山虽然一直不相信所谓的超自然力量，但是他对那样的“消失”还有点印象。
只是需要换一个之前说过的词，“离去”。
“那两个石棺里的人好像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消失的。”
他的说法没有任何根据，听起来甚至像是刚刚睡醒的人在发梦呓。
但是他毕竟躺在两座石棺边上六百多年了，该说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直觉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去现场看一下。”
何常开口说道。
她指的现场就是众人失踪的地方，星环坠落之处。
杰克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此时他们去不了。
自从比邻星事件后，地球实施了宵禁。
拥有着永恒光照的地球再一次进入了日夜交替的时代。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那时能看见美丽的日落。
杰克和黎万山今天经历了不少事情，尤其是被轨道投送炸弹轰炸的经历。
那可不是谁都能体验到的。
而何常和克罗耶刚刚抵达地球，也算是舟车劳顿。
他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等明天一早宵禁解除再出发。
周围的环境一片狼藉。
何常动手的时候无暇顾及这些，希望皮特伯恩教授不要介意。
杰克席地而坐。
漂泊的日子让他养成了这样睡觉的习惯。
何常送给他的那个香囊有一些安神的作用，可以稍稍帮助他在夜里入睡。
浅浅的栀子花香悠然飘起，这是一种静下心来才能闻见的清新气味。
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搭在了杰克的额头上。
杰克慢慢睁开眼，他还没有睡着。
他看见的是何常面无表情的脸。
何常穿着盖世太保的制式装甲，区别是没有护颈和护肩，在沉重里编织了轻巧和纤细。
就跟何常给人的感觉一样。
那可爱柔软的五官，却总是没有表情。
何常的体温比正常人要低一些，所以总是手脚冰凉。
所以她觉得杰克额头发烫，也许这就是他皱着眉头的原因。
杰克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何常在自己身边坐下。
何常不喜欢戴首饰，也不怎么化妆，她在盖世太保的下属面前常常以面具示人。
所以很多人都只以为她是个体型稍小的男性。
但是她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摘下面具后，她也会梳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再把身上的血迹和灰尘洗干净。
所以杰克看到的大多是她干净清澈的脸。
有的时候，杰克都觉得何常的眼睛，就像镜子一样可以映出自己的样子。
就比如现在，何常眼中的自己确实愁眉不展。
“那你是在担心明天吗？”
何常问了一个似乎有些隐喻的问题。
“嗯。”
杰克用一个语气词回答了那个问题之后，又试着说了些什么。
但是他的声音闷在嗓子里，胸膛也像是在哭泣一般发抖。
何常冰凉的小手轻柔地杰克合上双眼。
柔软的黑暗让人安心。
“一场战争就要爆发了，而我，无力阻止。”
显然还在想书记官安生对他说过的话。
皇帝想要这场战争。
唯有一场大战，才有可能解决已经深入帝国骨血的问题。
至于这场战争会打到什么程度，结局又会如何，多少人会在那场战争中死去，这些东西谁都无法回答。
在杰克做过的无数噩梦里，他梦见最多的就是“死亡”。
当人们对爆炸和哀嚎都麻木的时候，一种名为“死亡”的恐惧仍然在他们内心深处存在着。
而那种恐惧对杰克来说，已经超出了人类本能的范畴，或许是成为“死亡”的副作用。
深刻地理解了死亡之后，杰克自然会感觉到知识的痛苦。
何常轻声唱起了摇篮曲，在过去，大选帝侯昆泽也时常难以入睡，何常就会陪在她的身边唱这首曲子。
轻柔的语调慢慢抚平了杰克纷乱的思绪，在混乱当面的时候，让他也能享受片刻宁静。
何常慢慢感觉到杰克的呼吸平稳起来，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何常额角盘起的头发，垂下一缕到了额前。
她轻轻地把那缕头发拨到耳后，在杰克的眼角边落下一吻。
【愿你的眼睛看见一切。】
之后，何常也靠着墙浅浅睡去了。
……
入夜后的宵禁安静得可怕。
今天是黎万山醒来后的第一个夜晚，六百多年的沉睡让他此时毫无困意。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站起了身，在皮特伯恩教授家里的走廊上闲逛起来。
高塔上的大功率探照灯并没有直射住宅区，亮白色的巨大光斑落在街道上，看起来就像是水中的月亮。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军人出身的黎万山也不免有些多愁善感，他只能怀念起一些熟悉的事物来聊以慰藉。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
那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师里的老政委亲手给他戴上的。
彼时的他是全师最年轻的飞行员，他刚刚从航校毕业就被分配到这个王牌单位。
共和国航空兵第三师。
是最早准备新锐侧卫的部队。
所以，对于这个前往未来的探索计划，黎万山也一马当先。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的战友们早已不在人世，而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陌生。
在感伤完了之后，黎万山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就准备回去休息了。
但是他收起徽章的时候，却让其不小心从他手里滑脱了。
那枚徽章滚落在地上，黎万山追了一步，没有拿住。
徽章继续前进，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黎万山抬起头，发现那正是刚才见过的、跟杰克进行过电子攻防的高手黑客，“萌芽”克罗耶。
黎万山看到她把徽章捡了起来，道谢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但对方为何只是把那个徽章放在手心，没有递过来。
这倒是让黎万山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是我的党徽，这上面画着的东西是镰刀和锤子，象征着……”
黎万山还以为眼前这个女人是在研究上面的图案。
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补全了黎万山接下来想说的话。
“象征着工人和农民。”
“是，是的。”
黎万山有些说不出话。
他大概知道帝国对康米党深恶痛绝，视其为最大威胁，所以有些谨言慎行的意思。
但是，也许是惯性使然，康米党员总是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
即便是作为卧底间谍的宥，也在杰克面前表明了身份。
克罗耶把徽章还给了黎万山，随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红色的小册子。
这东西竟然让黎万山有些眼熟，那是克罗耶的党员证。
尽管形制跟黎万山那一本有些不同，但是象征着革命热忱的红色和金灿灿的党徽，黎万山是不会认错的。
黎万山感觉到内心有一股暖流涌动，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自己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