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耶收起了自己的党员证，伸出手和黎万山握了握。
这次握手跨越了六百多年的岁月，对黎万山和克罗耶来讲都是意义非凡的。
黎万山找到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的东西。
而克罗耶确认了自己的选择没有做错，黎万山的出现说明了，那些古籍上记载的文字并不是虚言。
黎万山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克罗耶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好奇。
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黎万山虽然年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是确确实实是个“老前辈”了。
克罗耶扯了几句闲话，倒是让黎万山发现一件事。
克罗耶的长相也有点像东方人，只不过五官更深邃、瞳孔的颜色也更浅一些。
黎万山见过这种长相，他曾跟随部队去一个西北边境地区驻训。
当地人就是这样的长相。
这与黎万山回忆中有些重合的长相让他心生亲近。
于是他主动说了自己在那里的故事。
“我们会在日出之后，驾驶着飞机沿着边境巡逻。”
“利用雪山在敌人的雷达中隐藏自己，也是我们的训练科目之一。”
“在阳光下，白雪的反光甚至会让我们的飞行员眩目，但是我们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训练，直到几乎可以贴着山飞行。”
“有时候我们离实控线近了，敌人的飞机还会起飞迎战。”
“我第一次实战就是在实控线上。”
“我遭遇了一个老练的对手，他驾驶的飞机和我的差不多。”
“我们迎面飞行，互相用雷达照射，在考验着对方的勇气。”
“最后我们在三公里的极限距离上几乎同时转向而错过。”
“我后座的武器操作员都已经能看清对手的涂装了。”
“我想，对手也一定能看见我机翼上的的五角星了。”
“我不知道那如果是一次真正的交锋，双方都有发射武器的许可，到底是谁会赢呢？”
“返航的时候，我握着操纵杆的手都有些紧张地发抖，幸好那操纵杆的虚位余量还足够。”
“我知道我的后座比我还要紧张，他回去的路上一直说个不停。”
“直到进场前转弯压坡度的时候，我才算是冷静下来。”
“训练的时候，我总是满脑子想着飞行动作和纪律。”
“反倒是和敌人头对头碰了一次之后，有了欣赏一下景色的闲心。”
“那里的风景很好，飞一圈可以同时看到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
“天空上的云不多，还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幕。”
“地上是一片灰白色的荒滩，点缀在上面的几点亮斑就是阳光下反光的小湖泊。”
黎万山说了一大堆，而克罗耶听得入神。
“那地方在哪？叫什么名字？”
她这样问道。
“就在地球上，那里叫作阿克赛钦。”
“维语里的意思是白石滩。”
（“阿克赛”意为“白石滩”，“钦”意思不详。）
克罗耶对黎万山描述的景色有些印象，那里也许正是克罗耶出生的地方。
这样的巧合也让她放下了顾虑，开始跟黎万山继续交流起来。
她大概说了一下比邻星的情况。
比邻星现在的势力鱼龙混杂。
斗光将军的行动几乎让比邻星的格局重新洗牌。
超级人工智能Vivian控制着一半的萌芽，而另一半已经成为了斗光将军干脏活的打手。
因为判官何常的关系，盖世太保暂时隐入了水面。
但斗光将军自己也豢养不少特务组织。
比邻星的海军大多数还留在比邻星整编，少数也已经逃往边境。
康米党在海军里做的工作有些成效，有些舰长看见大厦将倾，于是率领自己的舰船加入了康米党的队伍。
这些职业军人和精锐舰船，是康米党敢于在边境发起行动的底气。
不过也正是因为比邻星事变的发生，康米***委员会已经暂停了在比邻星的行动。
在那样的夹缝里挣扎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海军里仍有不少秘密党员。
他们预感风雨将至，所以仍然坚守岗位。
“所以你们已经在边境建立了根据地了吗？”
黎万山听到这些事情显得有些兴奋。
克罗耶没听过“根据地”这个词，但是她大致能明白黎万山的意思。
“是的，我们在不少地方尝试削减帝国的统治力，并增加自身的影响力。”
“事实证明，只是武装力量的路线是完全正确的。”
“尤其是在帝国鞭长莫及的边境地区，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果。”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们党又打上游击了。”
黎万山显得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坐进飞机加入战斗。
“只不过……”
“只不过？”
克罗耶欲言又止，这倒是让黎万山有些好奇。
“我们可以进行这样的作战，前提是帝国的舰队无法轻松地消灭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
“反行星武器。”
“我们的同志已经搜集不少这方面的情报了。”
“如果帝国的舰队可以在顷刻毁灭一个星球，那我们的作战行动也就无从谈起。”
黎万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他们那个时候，威力最大的就是那些原子弹了。
美帝国主义者在以前就很喜欢进行核讹诈。
那样的武器确实会彻底改变战争。
虽然在太空时代，核武器的威力已经不够看了。
但是从克罗耶的描述来看，所谓的反行星武器，其威力远远超过了传统的氢弹。
就像是黎万山看见的轨道打击。
如果反行星武器研发完成并投入实战，那康米党的舰队彼时的处境，不会好过云爆弹下的步兵。
“那样可怕的武器是真实存在的吗？”
黎万山用他们那时的思维想象不到那样的武器。
“不仅存在，而且也许不止一个。”
“帝国同时立项了复数个武器计划。”
“不过他们大多都绕不开一个外星文明的遗迹。”
那个外星文明建造了尖塔，显然帝国方面还没有掌握它的用法。
不过，书记官安生已经踏上了寻找石碑的道路，相信之后这方面的进展就将突飞猛进。
在克罗耶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提到杰克·法罗伊的名字。
杰克是这一切的见证者，而且他还获得了第一个石碑。
黎万山若有所思。
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这个时代的人有些过分崇拜力量了。
在黎万山长大的时代，他听过最多的故事，就是伟大的人民怎么在沙漠里搞出了原子弹。
他总是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种比科学技术还要厉害的东西。
那东西会让先进的武器都黯然失色，像一束不熄灭的光芒一样，在人心中指引着方向。
那东西是不变的。
克罗耶认出了黎万山的党徽。
黎万山猜测这个时代的人未必见过实物的镰刀和锤子。
他们用的大概是自动化农场和加工中心。
但是那个徽章代表的东西仍然存在。
不然的话，这个时代不会有代表着工农革命的康米党。
所以时光荏苒、世事变迁，而其中总有不变的东西。
黎万山认为，这一点不应该由他说出来，而是要由这些后来者自己摸索。
他们二人看着窗外。
巡逻的无人机用低速飞行模式，不会发出多余的声响。
那些无声的杀手监视着街道，地球人正在经历他们出生以来都没有想象过的黑色恐怖。
不久之前星环的坠落，让这些地球出生的贵族也不得不提心吊胆起来。
所以这个夜晚依然会很安静。
“你打算去边境，加入根据地吗？”
克罗耶再次开口问了黎万山一个问题。
虽然黎万山还不是现存康米党的正式党员，但是想必其加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单论资历的话，应该也没有人能超过黎万山吧。
但是黎万山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
“如果有我能出力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但是我觉得，一个只会开古董飞机的飞行员，应该也不是那么急缺吧。”
“你不打算去边境吗？”
克罗耶听出了黎万山话里的意思，于是这样问道。
“这个杰克·法罗伊是什么来头？”
“唔，他在十九年前的尖塔里跟帝国对抗过，尽管悲剧最后还是发生了。”
“彼时我也在场，大概能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势力。”
“嗯。”
黎万山应答了一声，而后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有一个对手，那家伙看得我心里也有点发怵。”
黎万山指的是书记官安生。
“那么他可能需要一些帮助。”
言下之意，黎万山想跟着杰克走一遭。
克罗耶点了点头。
如果黎万山到了边境，他身上的象征意义会让大家不肯让他去冒险。
而黎万山显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在二人告别之前，黎万山送了克罗耶一样礼物。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这本书在他们那个时代很流行，我才对你们也应该很有益处。”
黎万山把自己的那本《得胜选集》送给了克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