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听完了克罗耶的叙述，并不着急追问。
因为这具病弱且瘦小的身体里，有一个顽强且坚韧的灵魂。
克罗耶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怒而放弃原则。
如果这背后的原因是她现在说出不出口的，那说明那个原因埋在了她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
杰克只是希望克罗耶面对现实，而不是强硬地要去挖掘克罗耶的痛苦。
杰克回到地图桌前，看了看其他的信息。
似乎自由武装也有意要支持观星者。
但是那些倔强的家伙不愿意接受帮助，观星者们不碰枪炮这些东西，只用发烟弹和陷阱这些不致命的东西与士兵们作战。
而现在，那批观星者的损失已经超过了限度。
想必，他们也会重新考虑自由武装的建议。
克罗耶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你们在天文中心的行动我们也看见了，不过我的人水果，参与战斗的人里，还有皇帝的近卫。”
“……”
“原本我以为那是误报，因为我曾狭隘地以为那些帝国主义的死忠拥护者是不会为了观星者挺身而出的。”
“但事实是，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这也证明了我说过的话，人们心中有某些东西，甚至可以超越政治的立场。”
杰克点了点头，不过他也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的计划相当粗糙，从头到尾也没有给哪一边准备备选方案。
皮特伯恩教授那边的情况他也无从得知。
“我们已经派遣人员过去参与救援工作了，你们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杰克接过话头。
“我们出发的地方是一个农场，何常还待在那里。”
克罗耶同那位盖世太保的判官短暂合作过一段时间，倒也算是有几分渊源。
杰克给了那个地方的地理方位，克罗耶随即就派人过去了。
来回的路上大约需要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过那地方位于城郊的无人区，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
杰克简单地给克罗耶和黎万山讲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包括他们来到这里之前的经过，和来到这里之后的一系列行动。
当然也没忘记说明何常昏迷的情况。
农场里有简易维生舱，陷入昏迷的何常有自主呼吸的能力，只需要必要的营养供给，而那样的条件维生舱就可以提供。
至于昏迷的原因，杰克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克罗耶。
“是的，我来这里第一次到访尖塔的时候，那个大选帝侯身边就站着何常。”
彼时的克罗耶就觉得那个长相跟何常一模一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判官。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照明灯的光线下看起来是灰白色的。
她的眼里只有大选帝侯一个人。
其他的东西要么是趁手的工具，要么是目标和靶子。
光是眼神接触，克罗耶就感觉到浑身有些发凉。
但是依照来说，在杰克身边的那个何常仍然是一个合作过的朋友。
所以把他们两个分开看也许会轻松一些。
谈完了这些事情，杰克和黎万山就准备离开了。
因为他们俩都能看出来，克罗耶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或者说根本就是在强撑。
他们选择离开是为了克罗耶一点私人空间，让她稍微休息一会。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黎万山就说道：
“那个姑娘是不会有半刻放松的，她总是逼着自己坚持下去。”
就像是黑暗中的萌芽总是想着破土而出。
克罗耶的病，于她自己而言可能更像是一种催促，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杰克走了出来，看见里奇就站在一片空地上。
里奇刚刚用营地的大功率通讯器跟自己的帮派取得了联系。
他们损失也不小，但是还能组织得起来。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趁着乱战退回了卡特尔区。
据他们报告说，城市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
得知了真相且不愿意再为帝国充当打手的士兵大多数都已经放下了武器。
而像莫尔上尉这样选择起义的人也有不少。
他们一边同不断增援过来的机动部队交战，一边退出城市。
长久以来，帝国在阿斯莫拉的施政方针一直是分化原住民。
帝国控制着整个星球的电力和水源，经常抬高物价以确保其上的普通居民只是勉强过活。
他们从平民中选拔基层官员，利用那些微不足道的权力和俸禄来引诱民众竞争这些职位。
然而，这些干杂工的小官不过是好用的挡箭牌，在民怨沸腾的时候负责平息大众怒火。
阿斯莫拉上犬牙交错的行政区划也是出于分化的目的，在任何一个地区，都存在着少数族裔群体，文化和宗教的区别让他们之间的冲突在所难免。
这样的做法让黎万山想到了英国留下的印巴分治的烂摊子。
之前，他们的计划执行得一直很成功，阿斯莫拉自殖民战争之后从未爆发过大规模的叛乱。
然而如今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杰克他们的广播传遍了整个阿斯莫拉，当数以百万计的阿斯莫拉人放下民族和信仰的冲突，团结在一起的时候。
就形成了谁也无法阻挡的洪流。
城市里在交战，但更让帝国害怕的是人们心中的想法，和他们做出的选择。
而显然，此时已经有很多人准备投身这项事业了。
里奇叹了口气。
他知道牺牲在所难免，但是当他真的听见自己的兄弟死去的消息之后，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震动。
但是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也不会再有犹豫了。
而杰克对营地里的生活有些兴趣，他在黎万山的介绍下认识了营地里的不少人。
也了解了不少营地里的情况。
在这个营地里，不论官职大小、地位高低，都必须定期参加义务劳动。
或者说，在这个营地里，并没有所谓的官阶。
那些授予的军衔，不过是战斗员和指挥员的区别。
义务劳动的形式也有很多，芙拉吉尔能够精确地计算出合适的劳动量，并合理地分配任务。
通过义务劳动的形式，整个营地的后勤部门得以精简，这也是他们得以在夹缝中生存的诀窍。
杰克作为营地的客人，本来是不用参加义务劳动的。
但是在杰克本人的坚持之下，后勤主管还是给他分配了一些简单的任务。
他今天的任务是给战士们分发食物。
作战人员的小营地跟主营地是分开的，这既是应付生化武器的应急措施，又是避免密集炮火打击的主要手段。
在营地里忙了半天，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
杰克坐上六轮轻型卡车，装载着战士们今天的口粮出发了。
战士们的营地距离主营地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整体也是呈放射状分布的。
杰克坐着卡车绕行一圈。
负责驾驶卡车的战士在营地中间停下车，一边向着其他人熟络地打着招呼，一边打开货箱。
小营地里井然有序，按照序号排队领取食物，在哨位上的战士的那份也有给他们捎上了。
这似乎不是简单的治军有方可以解释的，那种纪律性是很难达到的，
“嘿，我们见过你，在广播里。”
“欢迎你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有几个战士认出了杰克。
在来之前，杰克其实心里有些没底。
他不知道那些战士们如何看待阿斯莫拉的覆灭，如何看待按下了按钮的自己。
但是诚挚且没有半分虚假的欢迎让杰克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餐食是米饭和几样配菜。
营地里自然是弄不到那么多精米，多数是产量更高、价格更便宜的糙米。
但是营地的厨师们还是尽力把这些米饭煮得好看些，配菜也换着花样来。
这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吧。
杰克绕着周边转过一圈下来，发现每个营地的战士对他都是相同的态度，那些人有着相同的朴素的善良，让杰克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经是阿斯莫拉的一天中第二次入夜了。
这意味着这并不平静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然而，当杰克走进营地的指挥中心时，却看见克罗耶和黎万山一脸凝重的样子。
杰克顿感不妙，急忙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克罗耶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我们派去那个农场的人传回了消息，说他们没找到目标。”
“在你描述的地方，他们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那个维生舱是空的。”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发现并带走了何常？”
杰克其实并不敢说出这句话，黎万山都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如果是那样，事情倒还可以解释，大选帝侯发现了那里存在着第二个何常；于是派人去把她抓走了。”
“但是……”
“但是事情要复杂得多，维生舱是内部强行破开的。”
“我的人刚刚恢复了系统日志，报错就是来自内部违规操作。”
“所以我推测，何常自己醒了过来，然后打开维生舱，自己跑走了。”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那个醒来的何常，到底是哪一个何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