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
杰克、何常、林义景、艾拉还有梅南德斯，一行五人，再次前往了行星港口。
地方轨道舰队的船只很少离开自己的星区，尤其不会轻易前往地球这种敏感的地方。
所以这次他们乘坐的不是军舰，而是专门开往地球的游轮。
这艘豪华游轮是在戒严状态下，都能获准运营的民用船，船票的价格自然不菲。
与其价格相对的，船上的配套设施也极尽奢华之能事。
但是众人无心享受这趟旅程。
和纪律严明的军舰上不一样，他们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是并不需要时刻待在那里面。
他们在船上有自由活动的权利，也没有人会阻止他们私下聚集。
于是五人先后去了杰克的房间。
“离到达还有大概三十个小时。”
“船上的人好少啊，我们附近的房间几乎都是空的。”
“你跟那位地球上的朋友联系上了没有？”
因为害怕船舱里有监听设备或者隔墙有耳，他们没有聊到什么敏感话题，而且说起话来也是含糊其辞。
“还没有联系上他。”
“不过Vivian还在试。”
他们指的这个地球上的朋友，自然就是约定要在地球见面的宥，那个来自许德拉的幽灵。
“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感觉真是不好，尤其是交给一个盖世太保。”
艾拉压低声音，期间还瞄了一眼何常。
因为在比邻星c上，她也信任过何常，但是最后那个女人“背叛”了自己，却把钥匙给了她自己的“相好”。
在艾拉的视角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一边的何常对此不发表评价，艾拉都已经输了，让她嘴硬两句也无妨。
接下来，他们一起语言排演了一下参会的流程。
首先是入场的安全检查，那种东西其实是应付形式的，但是这样的检查，对他们来说也足够麻烦了。
杰克不能带着明显的管制刀具进去，混乱之刃必须留在外面。
毕竟这次跟在议会宫的那次不一样。
他们几个人都要进去，而且那里是防卫森严的地球，到那里当差的，可不是林义景的老爸。
再之后是一个简单的宴会，那是他们观察环境，制定具体计划的最佳时机。
他们可以利用那段时间观察会场的安保细节。
宴会结束后应该就要到下午了。
第一场学术交流会就从这时候开始。
按照计划，艾拉和林义景就要在此时舌战群儒，引发混乱。
而杰克三人就负责趁乱开溜，或者传递消息。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被发现之前找到宥，或者让宥找到他们。
或者他们可以想办法联系到“皇帝之眼”皮特伯恩。
这个计划跟原来相比几乎没有改进之处，几处关键节点还是依靠运气行事的。
他们什么也没有讨论出来。
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他们一起去了宴会厅。
虽然这艘游轮上的乘客很少，但是宴会厅里还是来了不少人。
看样子那些还都是去地球参加会议的教授。
也有人认出了林义景，走过来打了招呼。
但是在林义景身边的人里，只有杰克一个人还有点研究员的样子。
梅南德斯年纪太小，何常的脸也太年轻。
至于艾拉，虽然年纪看起来跟梅南德斯一样大，但是总让来搭话的人感觉到一股冷意。
艾拉这副生人勿近的气质，有时真是藏也藏不住。
不过那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林义景来参加学术会议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小孩。
在这个日渐封闭的学术圈子里，必要的人际交流是很重要的。
寒暄过一阵之后，林义景疲惫地靠在最外层甲板的扶手上。
这里跟修饰讲究的宴会厅不同，完全是粗旷的金属预制板风格，除了想出来“透透气”的林义景，没有人会来这里。
但是他的身后却传来了几声脚步。
林义景回头一看，是艾拉慢慢地走了过来。
艾拉靠在林义景手边的栏杆上，看着外面仅有一玻璃墙之隔的星空。
“你在担心之后的事情吗？”
“不，没有，只是心烦。”
林义景摆了摆手，如是说道。
他这次去地球，完全没有要去参加学术会议的心思。
而认出他的其他教授们，则是都围上来询问着他的新发现。
这让他十分烦闷，这种负面情绪是没有来由的。
他对自己要做的汇报做过十足的功课，在那些教授面前也决不会怯场。
他也没有要隐藏自己研究成果的意思，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要公诸于世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烦恼什么，只是感觉胸闷气短，下意识就走出来了而已。
也许，他确实是在担心吧。
尽管知道那样的担心毫无用处，只会自乱阵脚，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他的这个念头冒起时，首先看向的就是身边的艾拉。
如果艾拉的身份被发现了怎么办？
如果他们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怎么办？
如果……
无数个越想越害怕的假设，压得林义景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脑袋慢慢垂下，视线都已经掉到了脚底下。
一直有些冰凉的小手伸了过去，放在了林义景的头上，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的额头很烫。”
“那是因为你的手是凉的。”
林义景放下酒杯，想找个围巾之类的东西给艾拉暖暖手。
但是一时之间，他没找到那种东西。
艾拉轻轻往前走了一步。
一双手慢慢地握住了林义景有些发抖的手掌。
“这双手是冷的吗？”
林义景感觉到手掌上传来一点点难以分辨的暖意。
他根本分不清那种暖和的感觉来自哪里。
所以他只是咽了口口水，什么也没有说。
“谢谢你来救我。”
艾拉看着林义景的眼睛，再一次郑重道谢。
林义景与艾拉对视了一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别过脸去，嘴里说道：
“你不用谢我，进去救你的人不是我。”
如果换了别人，一个心思不像艾拉这样坏心眼的女孩，这段谈话就被林义景的这句话杀死了。
但是听完这句话后，艾拉嘴角突然出现了又浅又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会去的。”
“这一点不需要基于事实，而是纯粹的逻辑推断。”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那样才是最优解的话，你会去救我的。”
林义景没有杰克的面具，也没有何常的身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一心救人的医生。
“光是这样的可能性，就代表了一切。”
林义景抬起头，艾拉灰白色的眼睛里，没有以往那么多深邃不可视的空洞了。
“我们发明的东西是理论，负责找出成功的可能。”
“而把可能能变作现实，则是那些工程师的工作。”
艾拉说完轻轻侧过身，自然地拿起林义景的那杯酒。
“你已经喝多了，这一杯算我的。”
“敬胜利，敬可能。”
艾拉让林义景向身前一点的地方举起手臂，然后手掌虚握，作举杯状。
艾拉用杯沿轻轻地碰了碰林义景的手背，然后起祝酒词，一饮而尽。
林义景也只好苦笑着说道：
“喂，你还是未成年呢。”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杰克和何常也站在了宴会厅的角落。
对他们的身份感到好奇的人，倒是上来搭过几次话，但是一个比一个不会聊天的他们让那些人无功而返了。
倒是“混迹”于顶级高校的顶级实验室的梅南德斯，很容易地就跟那些人打成一片了。
现在他正在奋力打探情报。
“据说这里用的是特殊材质的玻璃墙，我们现在看见的是真实的星空，不是屏幕上的影像。”
杰克看向窗外如是说道。
何常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手里的水果酒。
何常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发毛。
怎么说呢，你能想象那种，借着喝酒低头隐藏自己的视线，偷偷摸摸地观察四周，却又隐藏得很好的样子吗？
要不是杰克站得离她很近，还真发现不了这些细节。
“很久没有去过地球了啊……”
杰克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从绝对时间的概念上讲，他确实很久都没有去过地球了，大概有小几十年了吧。
“对了，你也是那里毕业的吧。”
杰克指的是自己的母校，帝国理工大学。
何常不做声地点点头。
“我还记得有一天，天上突然掉下来什么东西，目击者说那是穹顶上的零件。”
地球穹顶，那是包裹着地球的外衣。
“也许吧，不过幸好掉在了绿化区，没有砸到人。”
何常终于回复了一个比较长的句子。
但是杰克随即心里一惊。
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是杰克上学时期发生的。
但根据已知资料，何常今年二十五岁，才刚刚从那里毕业，他随意的一句话似乎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何常也是来自过去的人吗？】
杰克压下心中的惊讶，一点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们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
遥远的星空中有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颗不会发光的星星。
人类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