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已经停下很久了,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但是何常不敢大意。
虽然她并不像大多数盖世太保那样,是一个专职的情报人员,那些人待在监听器前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都长。
何常利落的身手让她能够参加不少渗透和攻击行动。
在出外勤的时间里,她同时得到了历练。
但是像这样的情况,在“自己人”中间小心翼翼地前进,却是前所未有的。
不但是敌友无法分辨的问题,而且被发现本身也必须极力避免。
他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空,何常在休眠,而杰克则在被流放的路上。
一旦被观测到,对整个时空会有怎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整件事情会失控。
好在这个指挥部结构复杂,主要是机房和设备间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在本质上是有安保漏洞的。
只是何常从来没来过这里,她只跟着昆泽去过比邻星上的作战司令部。
身为选帝侯的贵族,把皇帝所在的地球的防务抓到手里本身就是一种叛逆。
在何常还在昆泽身边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高的姿态。
或许是那被视为绝症的疾病让昆泽坚定了决心,加快了动作。
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到治病上,而是全部投入到了自己的计划当中。
这一点,何常无力阻止,但是她对另一件事情感到好奇,这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昆泽过世之后,人去楼空,她这所谓的计划又有什么用?
何常摒气凝神,在无数细小的声音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随着他们的深入,已经走过了之前交战的地方了。
血迹和弹痕清晰可见,尸体已经被套进了裹尸袋,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现在到了收尾的阶段。
何常打开裹尸袋的口子,往里面看了两眼。
都是宪兵部队的制服,并不是大选帝侯从比邻星带来的亲兵。
这些宪兵的战斗力只能算是二流,用来镇镇场子倒是可以,硬仗是他们打不了。
除非昆泽一心寻死,否则不会用这样的部队当作警卫。
想到这里,何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不成昆泽真的死得这么窝囊,这还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大选帝侯吗?
不过何常倒是已经大概确定,自己猜的没错,这里就是地球联合作战司令部。
因为那些宪兵身上的战术终端都还没有关,何常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接受到的命令。
【保卫作战司令部。】
那上面标注清晰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下命令的军官。
何常在昆泽身边多年,自然对那几个传令官颇为熟悉。
他接着翻看其他命令,却发现这些宪兵级别不高,他们并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
“果然是大选帝侯昆泽发动了这场政变吗?”
关于昆泽,杰克也在前执政官林升和那里听说过一些。
“所以这件事情果然是跟皇帝有关系。”
何常点了点头。
执政官对杰克说过,如今的皇帝与大选帝侯昆泽的关系,绝对没有世人看见的那么简单。
杰克如今深以为然。
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政变,正如何常所言,看起来就像是冲着失败去的。
何常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亲眼见过昆泽扳倒七王的意气风发,但是这个天大的阴谋似乎远远超过了那时的规模。
昆泽从边境带回一个具有贵族血统的男人,并亲自认定其为第十六个皇帝候选人。
之后,在何常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昆泽显然已经完成他那惊人计划的前奏。
新出现的第十六位候选人,如她所愿的那般登上了至高的位置。
其成为了帝国的皇帝。
想到这里,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何常,她觉得自己也成了昆泽手中的一枚棋子。
“为什么我们什么都看不清?”
何常脱口而出。
明明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因为我们,都被不可知的命运所支配。”
在空气中突兀出现的声音阴冷而沙哑,但是杰克和何常都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同时朝身后看去。
一团黑烟之中,恩托皮再次现身了。
在杰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常端起武器b便朝着恩托皮射击。
一连串的子弹连续击中那个疯子。
枯叶撕裂般的开火声势必会引起周围的注意,但是何常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在恩托皮这样危险的敌人面前,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是要不得的。
尽管这样的武器能否对恩托皮造成杀伤并不好说,但是抬起手打两个点射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何常的下意识瞄准,大致对准了胸腔这种容易打中的部位。
杰克本以为恩托皮会变成一团黑烟消失,但是没想到他却站在原地不动,硬生生扛下了那几枪。
何常的步枪里装填的是钢芯弹,有一定的穿甲能力。
但是恩托皮只是吃痛,闷在喉咙里喊了一声,似乎刚才的射击并没有什么效果。
杰克大概看出,此时的恩托皮很是虚弱,硬扛一轮子弹也显示出“诚意”了。
于是他伸手,在何常下一次射击前,拦下了她。
何常知道杰克按住了自己的肩头,于是没有着急开火,但是她并没有挪开枪口。
她大概知道自己刚才的准确射击都打在了防弹板上,高规格的碳化硼加PE板足够抵挡近距离的射击。
但是碳化硼陶瓷会在吸收冲击后碎成粉末,防弹效果会大大降低,他不可能硬扛得了下一轮射击了。
恩托皮斜靠着在墙上,他身上的装具破破烂烂,好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何常看着这位曾经的同僚,也有些感叹。
他记得恩托皮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称呼自己为“叛徒”。
但是他效忠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又怎么能指责何常的“背叛”呢?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别在这里神神叨叨的了。”
杰克开口说道。
“你们来,为了真相。”
恩托皮笑着咳嗽两声,回了这句话。
“可是,你们没有,面对的勇气吧。”
“战争,来了,引导,生命,走向……”
恩托皮再次变成一团黑烟,顷刻之间出现在杰克的面前。
“死亡。”
在这么近的距离,杰克甚至能感觉到恩托皮口中吐出的寒意。
何常不便于射击,抬手挥舞起长枪便向恩托皮打去。
但是她砸了个空,恩托皮从她眼前消失了。
周围的空间迅速改变,杰克和何常身处布满堑壕的战场。
四枚红色信号弹的升空,某种沉闷的声响由远及近。
炮弹砸入空无一人的战壕,已经夯实的掩体像浮土一样被掀飞,变成了空中黑色的云。
杰克比何常还要先反应过来,他抱着何常跳入战壕之中。
被炸起的碎土打在他们身上,那数量几乎要把他们活埋。
尖锐的声音一直停留在他们耳边,让他们分不清自己是被埋进了土里,还是被爆炸震得耳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这长得让人绝望的炮火准备,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杰克和何常恢复了听力,他们时候听到了集结的哨音。
在20世纪初的战场上,军官们常常使用这种哨子来下达最简单的命令。
而此刻在他们耳边响起的短促哨音,有着同样昂扬的含义。
那就是“进攻”,对敌人发起一次反冲锋。
“Angriff,Angriff!(攻击,攻击!)”
杰克听到哨音后还伴着军官的大喊声。
他一时难以分辨,那充满攻击性的简单词语是从战场的哪一边传来的。
土地被炮弹砸烂了。
只有步兵的双腿能在这样的泥泞中前进。
当然,直到他们双腿都被炸伤、打断、扯下为止。
后方的水冷机枪已经在开火了,他们能打上好几个小时,倾泻数万发子弹,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入烂泥里。
杰克试图站起身来,但是他刚刚探出头去,飞来的子弹就打出难看的土花把他逼了回去。
听着哨声冲锋的士兵很快就到了战壕前。
标识性的尖顶头盔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但是杰克和何常显然不知道认识这些七百年前的装备。
三两个士兵跃进战壕,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身上只盖了一层浮土的两人。
其中一个扶了扶帽子,像一个没有上油的机械一样迟钝地举起了武器。
那是一支斯泰尔—曼利夏1895式步枪,
其发射的老式弹药,在内外弹道性能上,均不如何常他们使用的现代弹药。
但是这种8毫米的R弹,仍能用其超过700米每秒的出膛速度,和3300焦的枪口动能,把脆弱的人体打个对穿。
那个严重无神的士兵把枪口随便指向了一个更近的目标,那就是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杰克·法罗伊。
在那时的战场上误伤是很常见的事情,也没有办法追究其责任,也许是为了让这些浑浑噩噩的士兵快一点举起武器。
发射药爆燃,子弹破空而出,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即便士兵的手冻得直发抖,也不可能打偏。
子弹正正好好打在了杰克的左侧胸膛,那是正对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