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米党动员了所有能运动到新卡戎的船只。
其中甚至还包括不少民用货船。
而新卡戎也把除开用来维护防线的战舰，派去加入了运输的队伍。
这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
他们每分每秒都在航线上连轴转。
两点一线，在没有时间，也没有上下左右的太空中穿梭。
而负责在这座太空坟场里切割残骸的小组也很艰辛。
他们长时间待在舱外，用氧气管维生，几乎是在超负荷运转。
他们争分夺秒，心理压力巨大。
而要完成的任务量还是大得不可想象。
于是一种悲观的情绪在人群中滋生、蔓延，逐渐形成了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
很快，这就将变成一种压倒性的群体思想。
……
黎万山被康米党的舰队救起之后，在船上了完成了简单的康复训练。
尽管上级一再劝说他，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好，也许是休眠数百年苏醒的后遗症。
但是黎万山还是坚持要去前线。
“我是人民军队的一员，我的身体状况我也心里有数，我可以去前线作战。”
所以上级也跟他叫了老底。
他们已经尽全力在保障这条补给线的安全了。
但是帝国分出小股部队袭扰的问题一直无法解决不了。
毕竟此前康米党几乎不打阵地战。
士气低落加上现实的困难，他们对这次行动的结果持悲观的看法。
“但是你们还没放弃。”
站在黎万山面前的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将军。
他摇了摇头，说道：
“希望渺茫就直接放弃，这看似果断的决定在军事上其实是一个大忌。”
“这样的指挥官带出来的部队，虽然跟军事冒险主义不沾边了，但是只会打滑头仗。”
“我们干革命的就是要啃硬骨头，就是要把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做到。”
“……”
这一番话让黎万山深深认同。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老首长。
他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挑过大梁，去边境练兵，对抗印空军的先进战斗机。
黎万山抬手敬了个礼。
那个老将军也抬手给黎万山敬了个礼。
“黎万山同志，虽然看上去你年纪比我轻，但是你参加革命可是比我还早。”
听说过黎万山身份来历的康米党员，大多都会问他很多过去的事情。
但是这位老将军却只对他说了这样几句话：
“这条路，很难走吧。”
“砸烂锁链容易，解放人难啊。”
“我有很多次怀疑过自己的理想，不过后来我想通了。”
“这么多次确信之后，万般困难也改不了我的想法了。”
“当你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的时候，也不妨想想自己的来时路。”
黎万山听罢点了点头，随即告别这位将军，坐上了前往新卡戎的船。
船只刚刚抵达，黎万山就看见了满目疮痍。
这说的不光是被轰炸的星球表面，还有人的精神。
“我们这样干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那些要运送的东西一眼都看不到头。”
“是啊，而且我们在一片不毛之地帮一群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疯子干活。”
“我们做的事情又有谁会记得。”
黎万山在港口走着的时候，就听见有船工在议论着这些话。
他心里暗道不妙。
这种舆论一定有帝国的宣传部队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最可怕的是，这种舆论有自己的根基。
它们看上去是有自己的一套事实依据的，所以在人群中可以很快速地扩散，让人真的产生那种想法。
康米党本身是很擅长搞政治工作的。
但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很多从边境的船员也加入了这支庞大的队伍。
一时之间，政治干部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展工作了。
黎万山叹了口气，心里暗暗想道：
“来时路吗……”
消沉的氛围在人群中蔓延。
根据港口吞吐量来看，运输效率已经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五。
人的精神状态对工作效率的影响可见一斑。
本来这个计划的时间表就是十分紧张的安排，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了。
黎万山找到了港口的军官。
他询问他能不能对众人讲话。
黎万山毕竟也是大家心目中的传奇人物。
不光是从几百年前来的康米党员，而且还参与了新福尔松的行动。
在人心中的威望自然不用多说。
在这个时候，有人能来提升一下士气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是其实那个军官对此时没抱多大希望了。
黎万山在广播室里接过话筒。
这里的超大功率天线，可以把无线电信号传给这星系的每一个角落。
黎万山让一个年轻的士兵给他打着节拍。
他在广播里，没有一句介绍自己的身份的话。
他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黎万山的唱腔并不标准，但是卡着拍子，带着一种能感动人心的节奏。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
“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
“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人听见这突然的广播，听见这个男人笨拙的歌声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不需要你认识我。”
“不渴望你知道我。”
这些工人、军人，他们心里也有一种需求，被人记住，或者是被人认同。
“我把青春融进。”
“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最后这两个乐句，需要重复一次。
众人竟然也跟着唱了出来。
可是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这首歌没有流传到现在。
这么多年来，甚至语言习惯和发音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但是这首歌旋律还是被无数人记住了。
也许人类都有一种遥远的记忆。
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在群星之间绽放。
开始是船上一个大胆的班组，后来是轮班的船员，再后来整艘船上响起了并不标准但是整齐歌声。
他们跟着黎万山把下一个小节也唱完了。
“不需要你歌颂我。”
“不渴望你报答我。”
“我把光辉融进。”
“融进祖国的星座。”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这是黎万山在休眠之前听到的一首歌曲。
那还是2001年的时候。
在这首歌刚刚发行的时候，就专门来给他们这些飞行员听了。
黎万山深深地记住了那个简单却引起人共鸣的旋律。
这是写过所有参加航空航天计划工程师的歌，可以说是对工程师们最直达心灵的讴歌。
同时，这首歌也是给每一个奉献者的赞歌。
这首歌不歌颂苦难或者是牺牲，而是给了他们最简单也最庄重的承诺。
祖国不会忘记，山不会忘记，江河也不会忘记。
黎万山完整地唱完了一遍，接着又是第二遍。
这一次，他觉得耳边有些回声。
歌声穿不过真空的壁障，但是有些东西可以。
人的精神，或者是心灵的力量。
黎万山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歌里，要传达给这舰队的每一个人。
而这些具有朴素价值标准的普通人们，也把自己的精神寄托于歌声中，传递给了黎万山。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纽带就不再是单纯的崇拜、而是一种更加紧密的联系。
像是战友，像是一起战斗的同志。
政工干部迅速行动起来，把这首歌在全军推广。
船员们也自发地唱起这首歌。
帝国派来的渗透部队也没有办法，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输给一首歌。
为了保存自己、他们只好加入合唱的行列。
这首《祖国不会忘记》穿越了六百多年的时光，跨越了上百光年的里程，到达了还需要它精神的未来。
就像传承了这种精神的航天人，坐着时间机器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没有人真的知道，一种精神对人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所谓的统计数字，在这个时候也是苍白无力的。
就连参与其中政工干部们，也不甚了解其威力。
他们以这首歌为抓手，搞了不少很有成效的活动。
在这个时期，工人们的情绪一下子触底反弹。
第一天（24小时），货运量翻了一番。
第二天，又翻了一番。
这支队伍的无穷潜力开始彰显。
他们在地球又转了十圈之后，就完成足额原材料的运输。
这些原材料足够再建造四千艘没有武器的货船。
加上原来已经有的战舰，他们已经可以把整个星球上的人口和重要设备运走。
帝国舰队的袭扰已经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连林义景都表示了惊叹。
“曾经我以为，科学技术和客观事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
“但是我现在我知道了，人虽然无法改变自然规律，但是他们可以利用自然规律创造出本来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这人的力量还真是伟大的。”
在帝国的眼皮子底下，新卡戎的人出逃了。
他们拦不住所有舰队，因为那些人的目的地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