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空间里，阿德米妮斯特再次现身。
她拍着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人类和他们的造物，还真是叫人百看不厌。
她接着打了个响指。
众人感觉到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停止了一样。
阿德米妮斯特紧接着就开始为众人解惑。
“停止的是时间。”
“现在一直都停止了，我给你们争取到了我思考的时间。”
“你们可以在这里待上23小时56分钟，也就是地球自转一圈的时间。”
“多谢。”
杰克和Vivian同时道出一句感谢。
阿德米妮斯特摆了摆手，随后便消失在了一块阴影之中。
Vivian的军队被帝国重兵围困，虽然连战连捷，但是损失惨重。
所以Vivian更改了决策策略。
决策一：抛弃所有不具有折跃能力的舰船。拆掉武器设备以容纳剩下的船员。
决策二：放弃所有行星基地，横跨死亡星带，重返边境。
这两条决策是Vivian用新模型推算出的最准确结果。
瓦莱丽娅的加入允许她用更高的视角看待问题，而不是陷入局部的零和博弈。
Vivian之前的思路，是在绝境之中打败对手，而现在，则是如何脱离绝境。
哪怕是要放弃对双方来说，都无比重要的新卡戎主星。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
那就是人的问题。
一个很重要的思想就是存人失地。
先要把人这种最重要的有生力量先保存住。
只是Vivian指挥舰队连番交战，损失了不少战舰，再加上堡垒星球本身人数就很多。
他们的舰队没有那么强的运载能力。
Vivian把困难说给了杰克这个人类听。
“如果是以前的我，为了达成这个局部的目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部分人。”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最有价值之物，到底还是人。”
因为阿德米妮斯特暂停了时间，所以Vivian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所有情况。
她首先简单地计算出所需船只数量，和现有船只数量的差额。
那个数字大得惊人，甚至超过了新卡戎舰队数量巅峰时期的数字。
Vivian计算的结果已经超越客观条件所允许的范围。
但是作为人类的一员，她仍然没有放弃。
新卡戎是一颗工业星球。
其造船业尤其发达，几乎每一分一秒，都有船只的部件走下船台。
但是造船业并不擅长在短时间之内大量生产船只，尤其是原材料受限的情况。
即便忽略入列前的必要测试，可以新造的船只也不足以填补巨大的缺口。
Vivian模拟了复杂的工业生产，在焊缝和钢板之前，硬生生抠出时间。
Vivian用祈祷一般的姿态跪坐在地上，杰克也看得出她正在尽全力计算着可能。
当她的眉头露出一些苦涩的时候，杰克就知道她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
所以杰克面露询问。
然后，Vivian也照实讲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Vivian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所以问题是，船只不够，对吗？”
“也许康米党会有办法，你跟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Vivian此时摇了摇头。
“康米党不是万能的，而且他们也必须想办法保存实力，这里头的逻辑是一样的。”
“他们建议过我放弃新卡戎，但是那时我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我拿最后的本钱赌了一个虚幻的可能。”
“虽然还没有完全输光，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下注下一场游戏了。”
简单来说，康米党想要帮助Vivian，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派战舰去支援。
这就构成了一个最大的悖论。
为了保存Vivian这边的实力，竟然要实打实地用康米党的战舰去拼。
任谁来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
“不，那些人真的会想到办法。”
“我在新福尔松就见识过了他们的创造力。”
“即便是在一片被称为监狱的土地上，他们也可以完成一些壮举。”
Vivian看着他，似乎是在评估他话语里的可信度。
如果是以前，Vivian一定会把这种满是赞美的评价当作依据，但是现在她从其中看到了某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康米党吗……”
接着，Vivian回过了头。
“我会试着联系他们的。”
“同时，我也会做好一切准备，去应对最坏的情况。”
“……”
他们的时间还剩下大约22小时。
于是他们坐了下来，开始促膝长谈。
他们没有谈论那所谓最坏的情况、因为命运会选择她最喜欢的结局。
他们只是在谈论着曾经，谈论着他们分开之后各自所经历的事情。
杰克知道了Vivian怎么领导着一支原本不算团结的队伍，在群星间步步为营。
践行着别人赋予她的、世间最艰巨的使命，最后走到现在这一步。
而Vivian也知道了杰克在尖塔人创造空间里如何历险、在另一个平时时空参与了一次对尖塔的进攻。
杰克从事这项事业的动机，来自于和Vivian的相遇。
也许他们分开了，但是他还记得。
他们谈了很多很多。
在阿德米妮斯特听来，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不过她本人还是饶有兴致地听着，没有去打扰。
他们谈到了很多人。
林义景和林升和。
洛克哈特、艾伦和海盗们。
吕涅和囚犯。
黎万山和梅南德斯。
还有何常。
“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当杰克说起何常这个人的时候，Vivian开口问了他第一句话。
杰克都有些发愣，他没有想到Vivian会这样问。
随后他回答道：
“那个词语也许对于我来说都太奢侈。”
“她已经牺牲了很多，谁也不能要求她再多了。”
“……”
“不，我能感觉到，她在寻找着什么。”
“为了那样东西，她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找到。”
“你对此有足够的觉悟吗？”
Vivian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杰克有些惊了，因为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杰克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和何常不在了怎么办。
就好像那个叫做“判官”的姑娘就真的不会死了一样。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没有想过这个情况，甚至你都不敢想。”
杰克知道Vivian说得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Vivian接着说道：
“但是看上去，她应该也已经找到她要的答案了。”
“……”
杰克还在斟酌这些话。
时间就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在这个空间里面，他们不知疲倦，仿佛可以把群星之间的故事都讲完。
但是这也让杰克忘记了，原来时间这东西流得那么快。
阿德米妮斯特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们都要回到现实时间去了。
Vivian站起身。
她身着着一袭白裙，边沿仍然一尘不染。
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是她一路走来的模样。
她同杰克告别，随后转身留给杰克一个背影。
“再见，再见。”
杰克闭上眼，他又出现在了货船的船舱里。
在旁人的眼里，杰克只消失了一瞬间。
但实际上，里面的时间已经度过了一整天。
杰克出现了时间流速差过快的排异反应，他跪倒在地。
何常走上前扶住他，他伸手表示自己没事。
何常的体温有些低，杰克知道这是天生的。
但是经Vivian那么一说，他忍不住联想到了死亡。
此时，船长走了过来。
他开口问道：
“怎么样，计划成功了吗？”
杰克点了点头。
“是的，计划成功了，我和Vivian见了一面，她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那我们还去新卡戎吗？“
“不去了、现在更要紧的事情是为Vivian争取帮助。”
“能不能请你联系一下你的上级，我想跟他们谈一谈。”
船长立刻应允，杰克通过船长这边跟康米党联系上了。
而Vivian那边则有别的渠道。
康米党的回复很快就传递到了两人手里。
康米党里，绝对有着最厉害的分析师。
他们用了最短的时间，就给Vivian这边提出了一个方案。
新卡戎的造船工业发达，只是缺乏原材料和足够的时间。
所以，问题的主要矛盾就在这两点上。
而康米党知道哪里可以弄到这两样的东西。
这个答案让杰克都意想不到。
新福尔松。
准确地说，是新福尔松附近的空域。
那次交战之中，双方合计损失了上千艘战舰。
而那些战舰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静静地躺在太空之中，成为太空垃圾。
这片垃圾海在新福尔松附近形成了一条星带。
货船经过改造之后，完全可以很容易去那里采集残骸，然后运送到新卡戎。
这些部件绝对是合格的原材料。
而且因为其本身就是船，所以节省了很多加工时间。
唯一的问题就是，运输任务会很重，造船的任务也是。
Vivian想到了这一点。
这个浩大的工程，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仍然是人。
康米党那边真的能顶得住吗？
Vivian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而康米党只是很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事在人为。”
他们已经确定好了唯一可行的方案，剩下的就是尽人事了。
杰克所搭乘的这艘货船，也参与到了运输行动。
一时间，一条奇特的航线就出现在了群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