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的话音落下，面前的杰克和何常久久不语。
交通舱温和地加速，在通往深空的轨道上飞行。
在升到一定高度后，交通舱就获得了足够脱离月球引力的速度。
突然失去加速度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突然获得了自由。
五脏六腑开始翻腾，不知是因为交通舱开始慢慢转动的姿态，还是因为听了安生的那番话。
交通舱在电磁力引导下向捕获区飞行。
一张由电磁诱导阵列制成的大网，就会拦下经过这里的所有交通舱，然后把它们送上对应的轨道。
这样的系统每一分钟要处理至少一百五十台交通舱。
但是考虑到往来地球的人员数量，这个效率仍然不够。
这是故意为之的结果，这个高速的通道，却只能搭配如此低下的运载量。
这是一道人工树立的屏障。
让来往地球这件事情本身成为一种特权和殊荣。
让人们在这里就分出高低。
有些人在地球出生，而更多的人，他们生在其他的星球上。
整个人类星区的资源汇集于一处，整个人类世界最繁华的地方，地球城市综合体。
在一次一次的弹射和捕获后，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地方。
杰克踏上阔别已久的故乡的土地时，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本以为自己会更激动一点，或是更伤心一点。
但其实没有。
他只是正常地踏上了，这作为一切人工重力模版的地面。
他回到了人类出发的地方，心中却没有那么多感慨。
他们走出通向天空的天空电梯，一行人在地球的地面汇合了。
这里的安保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除了安全检查稍微仔细了点，其他的地方连比邻星都比不过。
这里基本没有警卫，即便有，也都是零星几个不持枪的安全警察。
他们所在的进步区更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进步区是地球城市群的科技中心，其中最著名的建筑就是大图书馆。
不过他们现在到不了那个区域，他们参加会议的地方，是最外面的会议厅。
杰克他们被安排在了不远的招待处。
这里入住的大多是一同参会的教授学者，所以林义景和艾拉都去打探情报了。
何常在房间里仔细检查了监听设备，梅南德斯则把这次带来的小装备都拿出来的。
一些小巧的入耳式无线耳机，方便他们分头行动时进行交流。
自动编码器，附带一个万能接口，可以用来打开电子锁，和侵入设备。
这已经是在能过安检的前提下携带的，最实用的工具了。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而杰克则是无所事事地看会议章程。
这些东西他看过好几十遍了，但是仍然是心里没底。
突然之间，他举起手环。
“嘿，Vivian，感觉你很久不说话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Vivian的声音从手环里传出。
“这里是地球，不是我可以轻举妄动的地方。”
帝国至高舰队现在还在阿斯莫拉外围，准备猎杀这个超级人工智能呢。
Vivian说的理由有一定道理，但是杰克觉得理由肯定不止于此。
“你们可以独立解决问题，我只会在危急时刻出现。”
“你这么说，就好像你是什么救世主一样。”
杰克不经意地说了一句，Vivian长久地沉默了。
人类的救世主会是人工智能吗？
傲慢十足的Vivian此时好像也说不出这种话了。
但是沉默仍然不像是Vivian的风格。
何常此时检查完监听设备回来了，只找到了一些陈旧的监听器。
那些东西是以前安装的，后来估计任务结束并没有回收。
看起来，帝国方面现在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何常是第一个回来的，梅南德斯紧接着也回来了。
Vivian这时彻底安静了。
“周围基本安全，可是也没有发现你说那个许德拉幽灵的踪迹。”
“那种神出鬼没的家伙是不会被人轻易看到的。”
杰克倒是没有在意这一点。
“你有什么想法？”
何常问他。
杰克调出地图，指着目前的位置说道：
“这里是进步区的边缘，离帝国区很近，这里就是皇帝之眼的办事处。”
“等他们两人回来，我们应该着重关注帝国区的戒严情况。”
“如果可以在不引起太多注意的情况下，潜入帝国区，摸到皮特伯恩的办事处。”
“我们就可以在那里留下信息，让他提供协助。”
“这是上策。”
“如果帝国区被完全封锁，我们还可以在原地等待时机。”
“许德拉的幽灵会注意我们的动向，我们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即可。”
“这是中策。”
“如果我们既没有办法前往帝国区，许德拉的幽灵又没有来找我们，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皇帝之眼的证章。”
“那东西可能会引起骚动，是最后的办法。”
他们随后进入了地图规划模式，再一次详细地研究起可能的路线。
晚些时候，林义景和艾拉回来了。
他们还带回一个好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地球的戒严程度并不高，帝国区甚至都没有安排巡逻队，只是不允许穿越区域边界。
如此看来，杰克提出的上策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但是如果要Vivian评价的话，还是会否决这种冒险的计划。
所以旁听的Vivian选择了不发言。
杰克也知道Vivian在听。
但是到了地球之后，他总觉得Vivian怪怪的。
就好像她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们一样。
不过此时他们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会议就要正式开始了。
一行五人先后接受检查，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阶梯房间。
这个地方至少能容纳七八百人。
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后，周围都还有许多空位。
许多权高位重的学术大牛都还没来。
他们的位置在最前面。
梅南德斯偷偷问艾拉，她以前是不是也坐在那前面的位置上。
艾拉摇摇头，但是没有开口。
林义景小声告诉梅南德斯，这样的会议可能请不到福尔图娜那种量级的人物。
林义景还记得，他第一次找艾拉说这事的时候，艾拉还让他随便找个学生去参加呢。
不过，现在的艾拉，多少有一点带着福尔图娜的影子的感觉了。
就比如现在，她坐在了林义景左手边。
而杰克、何常和梅南德斯三人则坐在后面的助手座位上。
这么看上去，就好像这个团队里的带头人是艾拉一样。
林义景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一向信奉“能者居之”的理念。
而且其他人也在不自觉之中，把艾拉当作了团队的中心。
今天要发表的项目成果从开题到结题，艾拉都出了大力气。
说是最大功臣倒也不算过分。
没有她没日没夜地做实验写报告，他们的进度一定赶不上的。
不过在外人看来，艾拉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坐在显眼位置的小女孩。
她的身边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教授。
一个稚嫩年轻的脸庞显得十分突兀。
而在林义景等人发现之前，一个教授先走上来搭话了。
不过他开口打招呼的对象是林义景。
这是一位帝国医科联合学会的常任理事，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瘦高男人。
那个男人戴着一副朴素的黑框眼镜，比起快捷方便的视力矫正手术，戴眼镜要麻烦多了。
但是一副眼镜也跟他的书生气十分相配，看上去倒是挺自然的。
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林义景主动站起身来和他握了握手。
“赫曼先生。”
这位叫做赫曼的教授对林义景的印象十分不错，知道他是一位新星一般的杰出青年人才。
而林义景也对这位前辈十分尊敬，毕竟也算是本领域的大牛了。
“听说你这次是代表你的老师出席的。”
作为一个常任理事，消息自然灵通，这点小事听说过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跟着那样的一位著作等身而且严厉的老师，肯定日子不好过吧？”
赫曼先生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他和富兰克林博士其实算是同龄人。
林义景听到这里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艾拉。
艾拉神情不变，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林义景于是顿了顿之后说道：
“其实富兰克林博士不久之前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死于……死于意外事故。”
赫曼先生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似乎是难以置信。
“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啊。”
林义景于是稍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他生前参加了一个帝国的秘密项目，似乎相当机密，所以没有公开。”
赫曼先生抿了抿唇，然后叹了口气。
他知道林义景不可能会拿这件事情开玩笑，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他们曾经也短暂地做过竞争对手，艾拉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情况下赢过不少对手。
“那真是一场悲剧，一位天才就此陨落，是全人类的巨大损失。”
赫曼先生忍不住扼腕叹息。
“那种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