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报应与不归客远在三丈外,居然没看清符可为是如何接近双绝秀士的,但见人影一晃,便越过丈余空间,快得无法看清实影。 两个老江湖张口结舌,互相看了一眼,不由毛骨悚然。 双绝秀士大骇,惊得呼吸快停止了,以自己拔剑手法之快,敢夸宇内称尊,双方相距在丈七八左右,接近的速度决不可能比拔剑快,怎么连人影也没看清,冷冰冰的锋利剑尖已点在咽喉下了! “你别慌。”符可为阴笑:“在下不会这样轻易地杀死你,一定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在下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让你双绝秀士从江湖除名。” 说完,徐徐后退,一步步沉稳凝实,宝像庄严,一双虎目幻现慑人心魄的冷电寒芒,随时准备应付双绝秀士的愤怒袭击。 双绝秀士不敢扑上,在他的冷酷威严目光注视下悚然心惊,气势上已屈居下风。 右方三丈外围观的人丛中,突然传出一声奇冷无比,每一字皆直灌耳膜的叱喝声:“阁下转身,在下要用暗器杀死你。” 符可为并未转身,用同样的声调说:“泰山王乔庄,不要鸡猫狗叫,你随时可以发射你那只能吓唬三流人物的小飞叉。话说在前面,你的飞叉在出手的刹那间,就是宣告你泰山王乔庄死刑的时候。在下行事的宗旨是,决不容许任何人第二次下毒手要在下的命。” “咱们曾见过面吗?”泰山王讶然道。 “岘山村外大道上,你难道忘了?” “啊!原来是你……” 一声沉喝,双绝秀士突然以雷霆万钧的气势,身剑合一,疯狂地扑上,剑上风雷骤发,锐不可当,剑虹破空射到,宛如电光一闪。 “铮铮!” 龙吟震耳,罡风四射。 双绝秀士连人带剑被震飞出两丈外,着地时屈右膝踣倒,举剑的手以剑支地不住发抖,眼中有惊怖骇极的表情,脸色突然苍白失血。 符可为屹立原处,举剑的手稳定如铸,但他的身形已经右转,面向站在人丛前的泰山王乔庄。 “你该乘机发射小飞叉。”他冷冷地道:“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雷霆一击,把旁立的玉面二郎惊得浑身毛发森立,握剑的手开始发抖。 名震江湖大名鼎鼎的双绝秀士,只攻了一招便被震飞两丈外,那十余名打手惊得大汗澈体,手脚发软。 泰山王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双绝秀士吃力地站稳,向王面二郎打出撤走的手式,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仅片刻间,该走的都走了。 人群议论纷纷,开始散去。 泰山王乔庄呼出一口长气,悚然后退。 符可为将剑往脚下一丢,向活报应两人道:“两位前辈再不走,绝魂剑带着襄阳六煞赶到,想走也走不了啦!绝魂剑不是两位能应付的。” “老弟,你不怕?”活报应问。 “很难说,一比一,绝魂剑毕竟是老了。” “老朽与冯老哥,听由老弟指挥……” “抱歉,在下不喜与人结伴办事。” “老弟的事……” “无可奉告,两位快走。”符可为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请转告贵友神枪客罗化及,凭他们八杰的实力,还不足与李家相抗衡,派人深入,早晚会被逐一消灭的,两位就是活见证。两位千万要记住,要想帮助别人,首先必须能保护自己。再见!” 两人在原地发怔! 目送符可为的身形徐徐远去。 “冯老哥,你可曾听说过,能一招把双绝秀士吓破胆的人吗?”活报应悚然道:“双绝秀士以剑成名,不但剑术通玄,剑炁已有七成火侯,剑及处无坚不摧,竟然一招败落,武林中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姓符的年轻人物?” “待我想想看。”不归客低头沉思。 “杜老哥,这次你到熊耳山邀我来南阳探望罗老弟,我不是刚从九江返家吗?” “是啊!”活报应道:“你是去探望鬼剑左亮,左老弟真是好福气,竟然在家纳福,当起面团团的富家翁了。” “左老弟不是曾提及邪剑修罗挑了天下三大杀手集团之一的青莲社之事?” “不错。” “邪剑修罗姓符,叫符可为。” “你是怀疑这位叫符玄的年轻人,就是邪剑修罗?” “的确有此想法,两人都是姓符,而且年岁也相若。”不归客点点头:“叶县撞车案,救助两位受伤旅客的唯一旅客,据从许州中州车行得来的消息,就是这位叫符玄的年轻人,救了人之后悄然走了,不肯留下打官司。” “咱们谁也没见过邪剑修罗的真面目,光凭这个年轻人姓符,也不能就认定他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邪剑修罗呀……” “几处巧合,可能吗?”不归客不让活报应把话说完,以免打断自己的思路:“杜老哥,世间恐怕只有一个人,能一剑封死双绝秀士的剑炁。” “你是说,威震宇内横行天下四十年的魔剑天尊公孙长青?” “魔剑天尊早于十年前就归隐了,说不定早已黄土长埋。” “那……” “邪剑修罗。”不归客肯定地说;“只有他能,四年前观日峰四灵兽与七星宿大决斗那件事,江湖朋友都耳熟能详。邪剑修罗不但救上一代的天下十大剑客排名第一的神剑徐康生于生死须臾之间,且在片刻间击溃七星剑阵,三招慑伏四灵兽。这种超高功力的表现,当今武林真难找得出一个人与之相比拟。” “别再胡想了,鬼剑左老弟不是见过邪剑修罗吗?日后向左老弟探询,不就真相大白了。” “说得也是。”☆☆☆☆☆☆☆☆☆ 金八爷躺在汉北别庄自己的床上,他的妻子和儿女围在床前掉眼泪。 玉面二郎召来的武林高手,进进出出络绎不断,一个个察看之后,无不摇头苦笑着束手无策,谁也解不开所受的禁制。 金八爷浑身失去活动能力,只能转动双目。 最后,绝魂剑李永泰偕襄阳六煞过江赶到。 绝魂剑名列天下九大剑客,排名第五,在江湖道上,真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下他手中之剑。 襄阳六煞,并不是绝魂剑的手下,而是襄阳地面的武林名人,与绝魂剑交情不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七个人把襄阳划为势力范围,局面获得有声有色。 六煞的真才实学,比起绝魂剑虽然略逊一筹,但六个人加起来,江湖上敢和他们斗的人就没有几个人。 南阳八杰有八个人,就不敢与绝魂剑硬碰硬结算,就因为如果在襄阳附近冲突,必将受到六煞的干预,毫无胜算的机会。 经过详细的检查,绝魂剧也宣告绝望。 金八爷全身的经脉皆没有多大的变化,各处重要的穴道皆无异状,但分开来检查,毛病就来了。 以足太阴脾经来说,用真气导引术试行检查,整条经脉是畅通的。但如果分穴检查,自脐旁的大横穴用真力导引推拿,下面一穴腹结便吸引了大量的震撼力道,而下一穴的府舍,却突然自行封闭失去作用,以致腹部急剧积气,脾脏收缩痉挛,肚腹的变化极为明显,金八爷直冒冷汗,口不能发声,眼中的痛苦神情令人心惊,不得不停止试验。 六煞的见识没有绝魂剑广博,更不敢充内行试行解穴,怕万一出了意舛,误了金八爷的性命。 金八爷是指挥地棍们的发令人,这一来,蛇无头不行,各地的眼线效能大打折扣。 绝魂剑心中惊疑,本来打算立即前往找符可为了断,但许老人店双方冲突的事已不径而走,在镇内轰传,这时如果兴师问罪,事情再闹大,官府必定出面弹压,那就不可收拾啦!明的不能来,只好来暗的;福泰客栈受到严密的监视,留意符可为的一举一动。 符可为在客栈中睡大头觉,以不变应万变。 他知道,左右邻房都是监视他的李家眼线。 起更时分,客栈里正是忙碌时光。 樊城镇没有夜禁,有些旅客半夜三更才入镇找地方投宿,天气太热,赶夜路的旅客为数不少。 他上街跑了一圈,在食店买了一些食物和好酒,携回房中,据桌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自从许老人店冲突之后,他已经不再食用客栈的膳食,小心提防有人在食物中弄手脚,亲自上街买酒食充饥。 客房相当宽敞,一几一床之外,还有足够的地方设了一张八仙桌。 菜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桌上摆了五六味以荷叶盛装的菜肴,一小坛酒,用碗盛酒斟得满满的,他大口大口像是喝水。 两斤酒下肚,脸上神色丝毫未变。 房门是虚掩的,唯一的小窗也是虚掩的。 喝了一口酒,挟了一块肉缓咬细嚼,吞下后竹箸一敲酒碗,发出叮一声清呜!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他用怪腔怪调嗓门高吟:“白首相知就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虚掩的房门,在他身后悄然而开。 身处险境,他居然敢夜间背部向着虚掩的房门。 如不是大意疏忽,定然是不知死活。 高吟声余音袅袅,灯火摇摇。 “咦!人呢?” 房门口传来悦耳的女人嗓音,语音中饱含惊讶! 一位美丽的少妇,站在门口不胜惊讶地往里瞧,明亮充满灵气的凤目,扫视室中每一可以隐身的角落。 “符爷,我知道你躲在里面。”少妇笑笑说:“打扰爷台的酒兴,我可以进去吗?” 她用手在房门敲了几下,目光仍在搜索。 这种平常的旅舍,建筑古老朴实,格局平凡,极少变化。 墙璧的粉刷有些已经剥落,有些地方有人写了些打油诗。上面没有承尘,抬头便可看到蛛网轻垂的梁桁瓦片。 没有人回答,桌上酒菜仍在,人影已杳。 “躲在梁上吗?” 少妇微笑问,目光在梁桁间搜索,但一无所见。 看了那些新旧并垂的肮脏蛛网,便知人如果躲在上面,的确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任何物体登上,不可能没有积尘被触散下坠。 大木床可容得下一家数口安眠,没设床柜,蚊帐是钩起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床上床下一目了然,不可能隐藏着人而不被发现。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请不要弄玄虚了,好不好?” 少妇不死心高声说,目光仍在仔细搜索每一可疑角落。 毫无声息,当然不见有人。 人不可能平空消失的,进出必须走唯一的房门。 窗设在门旁,更不可能从窗户外出而不被发现。 这种房没有内间,洗漱沐浴方便等等,皆须到前面的天井旁,在公共裕厕解决,所以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人,人到底躲在何处? 少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中充满惊疑。 几度想举步入室,却又迟疑难决。 夜间旅店的客房,一位美丽的少妇随便闯入,难免会引起难以收拾的事故,至少也引人非议。 久久,她终于转身走向右首邻房,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低声问:“怎么一回事?人不在房内。” “端木姑娘,不可能的,人绝对不曾离开。” 房内的人以坚决的语音低声回答。 “但的确没有人。”端木姑娘也肯定地说。 “姑娘到达时,里面不是有吟诗击碗声传出吗?” “是啊!但……” “姑娘应该听清他吟的字句。” “对,最后一句好像是不如……” 蓦地,符可为的房中清晰地传出朗吟声:“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仰且加餐……” 端木姑娘身形如电,回到符可为的房前。 房门本是她推开的,先前并未掩上,因此一到门口,便可看清房内的景况。 符可为仍然保持先前的背向房门坐姿,似乎一直就不曾移动过,吃像却与先前不同,先前吃得文雅,喝酒就不动箸;而现在却粗俗得很,左手握酒碗,喝完一大口还舍不得放下,右手的竹箸立即挟菜往口里送,像个饿鬼。 “高明!”端木姑娘由衷地说:“神出鬼没,不可思议,天下间修至爷台这种神化境界的人,两百年来仅君一人。我可以进来吗?” “我知道你所说两百年前的人是谁。”符可为扭头笑笑说:“武当的祖师爷张大仙张三丰。嘿!好美的姑娘,你如果有瞻量进来,那就进来吧!后果自负。” “真要设下美人局,你脱不了身。” 端木姑娘毫不脸红地举步入房。 “对,不须入室,你在门外大叫一声救命,我的官司打定了。再叫一声强暴,我可能被旅客店夫先打个半死再送官。”他用脚勾出右首的另一张长凳:“坐啦!外面我都查过了,没有埋伏,不是美人局。不过,真是美人局我也不怕。” “符爷,你这一进一出,我竟然一毫无所觉,我的视力听力算是白练了。没有人能在我身边往来而不被我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躲在房中某一处隐秘地方。”端木姑娘坐下坚决地道:“刚才我就没注意帐顶。” “帐顶?你躲给我看看?”他笑笑,左掌一伸:“你说我不可能从你身边往来,这是什么?完璧归赵,我不是喜欢搜集女性饰物成癖的怪男人。” 他掌心,有一只精巧的绣金小香囊。 绣的图案是飞舞着凤凰,异香扑鼻。 端木姑娘本能地伸手低头,按住左腰胁,绣带上悬着香囊不见了。 “你……你你……”她这次真的脸红了:“罢了,你是个鬼!鬼才能来无影去无踪。” “可惜我不是真的鬼。”他将香囊纳入姑娘手中:“灯光暗淡,推门带风火焰摇曳,姑娘你也太过专心和太自信,难免先怀成见,见大而不见小。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所以有些人才会白昼见鬼。你说你来谈判的,不知道有什么好谈,如何去判?” “我姓端木……”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七女杰,一莺两燕四凤凰中的凌霄凤端木秀英。武林八大世家中,天台端木家的姑娘,武当四明一支的直系传人,凌空搏击术字内无双。这次偕双绝秀士在李家作客,本来打算到隆中访诸葛草庐,卷入了这场是非,为了武林道义脱不了身。” “哦!你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就不知道绝魂剑的打算。” “他与南阳八杰结怨,不是一天两天之事………” “事与南阳八杰无关,南阳八杰知道派人远来李家的地盘内兴师问罪,决难如意,所以只请几位朋友暗地前来骚扰,不成气候,他们根本无意大举来犯。活报应与不归客,只是不服老想捣捣乱而已,绝魂剑犯不着小题大作。他这样做,是有意掩藏自己心中的不安,有计划的转移外界的注意,留一条卸罪推责的路给自己走而已。” “咦!你的意思……” “不要问我的意思,你可以去问绝魂剑的意思。”他抢着说:“更应该去问玉面二郎的意思。” “我不明白……” “姑娘,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也不肯明白,用不着我点破。”他的笑有阴森森的意味:“绝魂剑请你来,当然是谈金八斗的事,不谈别的,以免另生枝节,甚至不谈南阳八杰的事,我猜得对吗?” “这……是的……八方土地……” “八方土地的事不值一谈,他侮辱我,我报复他,正大光明公公平平地报复,有什么好谈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又道是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不要他的命,已经情至义尽,不算加一吧?” “符爷,俗语说……” “不要给我谈俗语。”他正色道:“八方土地是罪有应得,我是有理的一方,理直气壮,我不怕江湖公论。李家称霸襄阳,不知多少人毁在他们手中,八方土地被我毁了,这不是很平常吗?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赢,总会输一两次的时候。” “请给八方土地一次机会。”端木秀英凝视着他:“至少他不是个很坏的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是可以变好的。” “他死不了,等李家把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会宽恕他的。”他不在意对方的凝视,毫无局促的神色流露:“但我怀疑绝魂剑愿意解决。他本不是真正侠义道人士,没有侠义道人士至大至刚明是非辨善恶的修养;他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方之霸而已。端木姑娘,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像你和双绝秀士这种颇有声誉的人,与绝魂剑这种人结交,本来就错了,而且错得不可原谅。听我的劝告,赶快离开吧!还来得及保全你们的声誉。我已经给双绝秀士一次机会,决不会有第二次的。你也一样,我这人只宽恕别人一次,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这是我的第一次?”端木秀英笑问。 “不,今晚你是善意而来的,你比双绝秀士作事稳重些。至少你知道如何避重就轻,知道真正的问题不宜提出来谈,谈也谈不出结果,因为你有自知之明,还不够谈的份量。” “哦!你这人好厉害。”端木秀英由衷地道:“你把绝魂剑完全看穿了,他只请我斡旋八方土地的事。我知道,单纯为了八方土地的事,我的身份地位勉强可以担任鲁仲连,涉及 其他,我就不够份量了。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我真不习惯作这种各怀心机的事。我这就回汉北别庄覆命,请多加小心。” “谢谢你的关照,我会小心的。”他含笑离座送客:“绝魂剑早有准备,他已决定蛮干到底,当你受到我的拒绝,踏出房门通知邻房的人,打出谈判失败的信号时,也就是他不顾一切作垂死挣扎的时候了。姑娘好走,不送了。” “我知道你是有理的一方。”端木秀英在房门口转身,脸上有真诚的笑意:“你给双绝秀士不止一次机会,而是两次。我不会傻得甘心被人利用,所以你不必分神对付我,再见。” “多谢了,好走。” 他在门内抱拳相送。 端木姑娘转身向邻房走,走了两步,有点依依地转首回望。 房门并未掩上,但房内已失去符可为的形影。 “这人真的已修正通玄境界了。”她苦笑着喃喃自语。 她在邻房门上叩出谈判已经失败的信号,长叹一声,无精打采地走了。 客栈中人声渐止,渐渐看不见走动的人影。 星月无光,走廊的一盏灯笼发出黯淡的暗红色光芒。 昼间留下的热浪未散,没有一丝风。 不知从何处突然刮来一阵微风,灯笼一晃,火光倏灭,这阵风来得太诡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廊中,全身黑,黑得令人心寒,站在那儿像是突然幻现出来的幽灵。 “阁下,镇北一里的歇脚亭,老夫黑煞尚飞恭候大驾。”黑影向符可为半掩的房门用刺耳的声音道:“如果阁下怕死拒绝,必须立即离境他往,走了就不要回来。不然,襄阳群豪将倾全力对付阁下,明暗俱来,阁下将寸步难行,步步生险,喝口水也可能发生意外。老夫先走一步,来不来悉从尊便。” 声落,人如欲鹰,穿云直上,像是飞出天井,半途折向上升跃登瓦面,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可自由飞翔的大鸟,轻功之佳,骇人听闻。 符可为将房门完全拉开,背着手迈步出房。 “龙腾大九式,高明。”他一面说一面迈步:“这种示威的方法相当唬人,看来,在下不悄悄溜走远走高飞,可能凶多吉少了……好!” 一个淡淡的灰影,自壁根下鬼魅般似的扑上,快如电光石火,双手光临他的背部。 他突然向下一挫,像是背后长了眼,对方的双手行将及体,突然落空。 他高不及两尺,虎尾脚后攻行雷霆一击,不轻不重地踹中灰影后面那条腿的膝盖,顺势一拨,灰影扭身摔倒。 他扭身虎扑而上,大喝一声,屈右膝先下,有如万斤巨锤,噗的一声,膝盖压撞在灰影的胸口上,身形随着前俯,一掌劈在灰影的右耳门。 这瞬间,暗器齐飞。 急剧闪动的人影突然静止,暗器射在墙壁上有如雨打残荷,火星飞溅。 灰影静静地躺在走廊的地面上,符可为已经失了踪。 屋上和天井的暗影中,共有五个黑影随暗器冲出,谁也没发现符可为的形影是如何消失的。 黑煞尚飞,襄阳六煞之一,以惊世的轻功登上瓦面后,立即向北展开飞檐走璧绝技,利用街屋向北飞跃而走,快如星跳丸掷,到了镇北街尾,方跃下地面。 镇北栅口有十余名黑影等候,接到人立即沿大道北行,掠走如飞,急如星火。 一里外,路右建了一座昼间供应茶水的歇脚亭。 亭口,站着一个黑影。 十余个黑影如飞而至,后劲十足。 “四面散开埋伏。”奔在最前面的人低喝。 “不必了,你们才来呀?”站在亭口的黑影大声道:“哈哈哈哈!客人比主人先到,黑煞尚老兄,诸位真不够意思,符某已久候多时。别慌,好好调息喘口气,再打打杀杀也有精神些,对不对?” 十四个人,在路中一字排开,似乎一个个目定口呆,几难相信符可为会比他们先到。 “老夫传信时,你真的在房中?”黑煞骇然问:“阁下从……从何处来的?” “废话!我不在房中,怎知这处约会地点?”符可为冷冷地道:“客店中还有六个卑鄙的杂种可以作证,他们是先偷袭再用暗器作孤注一掷的。” “他们……” “为了赴阁下之约,在下没和他们计较。不过,那个先爬在廊璧下偷袭的杂种太过歹毒,从背后用玄阴鬼爪暗算,可恶极了。他是不是鬼煞孙仁?他一点也不仁,玄阴鬼爪阴毒之气,可伤人于三尺之外,用来偷袭万无一失,其行可诛。” “你把他……” “他死不了。当然,比起八方土地来,他可能要稍为严重些,有几根断肋骨需要好好整理。” 十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被他的话所惊,也似乎有点不相信。 “看来,你是个出类拔萃、武功奇绝的神秘绝顶高手。”黑煞咬牙道:“公平决斗,能胜你的人没有几个了。” “好说好说。”他警觉地扫视围住他的十四个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下这几手鬼画符,还不算高明。阁下约符某前来,是不是打算用武力驱逐符某离境?” “你在逼咱们走极端。” “不打算公平决斗了?”他沉声问。 “这也是你逼咱们的。” “十四比一?” “也许。”黑煞道:“你太高明,不能怪咱们。” “你们这样做,可曾考虑到后果吗?” “咱们来了,来了就认命。放心,咱们不会跟你打人命官司。在下相信你可能杀死咱们几个人,但咱们有自信要你偿命。” “哦!你们主要的人物,似乎还没有来。” “你是指李老哥?他去找活报应与不归客了断,无暇抽身前来。十四比一,你还嫌少吗?” “正相反,在下深怀戒心。人多人强,彼此功力相差无几,多一个人必可稳操胜算。因此,在下不打算与你们十四个人冒险拼命,少陪……” 可是,已晚了一刹那,十四个人就在他说出不打算冒险拼命的话时,相距最近的四个人已经踏进出手攻击了。 对方用拳掌攻击,他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就这电光石火似的一刹那迟疑,已来不及退走,本能地运神功封架。 双掌一分,他知道要糟。 他起初看到四个人出手,却没料到其他十个人突然向同伴伸掌,马步一拉,十个人的手已分别搭在四位同伴的肩胛上。 看到这种光景,他知道完了。 噗拍几声暴响,他感到万钧力道降临,双臂如中雷殛,真气一窒,凶猛无俦的震撼力道回头反走。 聚力术,一种可怕的玄门奇学,必须由练了先天真气的人合用,其中一人火候不够,这人不但要遭殃,聚力亦将瓦解。 “嗯……” 他闷声叫,身形被巨大的劲道震得飞起倒退,直向身后两丈外的歇脚亭撞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张开手脚飞舞而去。 亭心上空的横梁上,坠下一个黑影,大喝一声,上体一沉,双掌疾下,罡风降临。 篷一声大震,他被下涌的猛烈劈空掌力震得折向下坠,摔落在亭心的地面上。 偷袭的人上体斜升,双腿下降,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摔落的他猛踹而下。 生死关头,求生意志强烈的人,会突然爆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潜能,浑身发生神奇的变化。 他在摔落的刹那间,发出一声怒极的悲愤长啸,身形一滚,手脚突生神力猛地一拨,身躯像劲矢离弦,贴地从亭栏下射出亭外,在三丈外疾升暴起,一跃三丈,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像鬼魄般消失了。 后面追的人,仅追出百十步,前面已一无所见。☆☆☆☆☆☆☆☆☆ 第二天,第三天,福泰客栈的店伙始终不曾发现他返店。 第三夭傍晚时分,樊城镇北面五六里的七里店关。 关西面里余,有一条向南流的小河,河岸芦苇密布。 一位四出寻找失群羔羊的村童,接近河岸,突然看到高高的芦苇丛前面,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那一身碎裂成一条条的衣裤已掩不住身体,外出的肌肉殷红如血,与脸上的苍白完全不同。 “哎呀!你……你是人还……还是鬼……” 村童骇然惊呼,踉跄后退。 “我是人。”年轻人张口说,徐徐张开充满息倦的双目:“我这里有一锭银子,请替我买些食物来充饥,最好能有一壶酒。还有,除了你家里的人,千万不要说出我在这里的事。不要怕,过来,小弟弟,拜托你哪!” 村童不怕了,满脸疑惑慢慢走近。 “酒我家有,菜也可以到七里店关买。”村童说:“你……你好像一身都是血……” “不是血,是被强盗打伤的。”他将十两银子递出:“最好请你爹娘替我弄些饭菜,不要到七里店关去买。” “好吧。”村童接过银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好不好?” “我受了很重的伤,全身发软,走不动。” “那……我叫爹来背你……” “不必了,一动身上就痛。” “那……天快黑了……” “我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快去吧,谢谢你,小弟弟。” 小村一里点点头,飞奔而去。 第四天,福泰客栈的店东,准备将客人失踪的事报官备案。 这件事很麻烦,但不报官更麻烦;说不定会吃上人命官司,除非客人的尸体永远不被发现。 李家追查证人的事,仍如火如荼地进行,不再理会符可为的事了。在李家的人心目中,姓符的已不在人世啦! 金八斗与鬼煞孙仁成了废人,被制的经脉无人能解。 姓符的如果真的死了,两人也就没有指望啦!好在李大爷有的是钱,而且与武当门人有深厚的交情,已经派人携重金赴武当,聘请武当的元老前来解救;这两天该到达了,大概希望极浓。 这天午后,许州传来的信息抵达汉北别庄。 天黑后不久,府城山南东道楼左首不远的兴元酒楼。这是本城颇享盛名的酒楼,往来的客人皆是本城的有头有脸爷字号人物。 街东百十步,便是黑煞尚飞的宅第。 黑煞经常在兴元楼宴客。 楼上的食厅相当宽敞,本来就是三间门面并建的,雅座可用屏风隔开,也有四间雅厢,以便客人带女眷前来赴筵。 四周挂上了十余盏灯笼,光亮有如白昼。 东间雅厢中,主人黑煞星的黑脸膛有了笑意。主客绝魂剑也眉开眼笑,似乎全身都充满了喜意。 六位陪客,其中有双绝秀士。 食客满楼,人声嘈杂,厢座里的人谈话声音必须放大些。 “尚兄,许州的消息已在傍晚传到。”绝魂剑的语音提高:“自车行所获的消息,已证实那人姓符,名玄,也就是那该死的小辈。南阳府的来文,却说那人姓吴名明,要将他找到作证,可把兄弟弄糊涂了。” “李兄,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黑煞以权威的神态道:“那小辈当然不愿打官司,很可能他在官府里落了案,所以他留下了吴明的假名,匆匆脱离南阳地境,免得打官司,留下来作证可不是什么写意的事。早些天在岘山,他向令郎传书,显然是想向李兄敲诈勒索,他真该死。” “兄弟真耽心他并未死去。”绝魂剑不安地道:“万一他回到南阳作证,这……” “李兄放心啦!在十四人聚力一击之后,令郎及时以撼山掌行致命一击,他即使有九条 命,也难逃大劫。” “可是死不见尸。”绝魂剑语气仍不稳定:“按理,他应该当堂毕命,事实是他仍然窜走失踪了。” “那是因为天太黑,咱们也真力损耗过巨,未能及时追赶,所以被他逃至河边坠入河中毙命,足迹已说明他的命运遭遇了。以他的修为来说,不当堂毕命并非奇事。李兄,不要庸人自扰了,不会有人再打扰你啦!哦!李兄,清虚道长何时可到?” “明天一定可以赶到。”绝魂剑道:“午间兄弟去探望孙兄,骨折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恐怕短期间无法用推拿术疏解被制的经脉,希望清虚道长的武当至宝九还丹,能救得了孙兄和金八。” “应该不会有问题。”黑煞的语气深具信心:“清虚道长是武当九老之一,过去曾经荣任解剑池七子,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必定可以疏解符小辈的诡异手法的。” “但愿如此。” “南阳方面迄无动静。”双绝秀士另起话题:“两位老怪已经离开樊城镇,似乎他们不敢再来讨野火。晚辈打算与端木姑娘告辞,明天就下武当走走。” “罗贤侄,再玩几天再走吧。”绝魂剑诚恳留客:“清虚道长廿年不曾离开武当山门,他答应前来,贤侄正好与他亲近亲近,相信定可获益匪浅。” “是啊!”黑煞也替绝魂剑留客:“清虚道长在武林不但位高辈尊,声誉极隆,在方圆千里地面的居民心目中,也是家喻户晓的活神仙,能有机会向他请益,确是我等后生晚辈的殊荣,老弟可不要轻易错了。” 双绝秀士对武当并未怀有成见,但他另有苦衷。 这些日子以来,他发觉绝魂剑的行事已有点鬼鬼祟祟的意味,所有的人出出入入显得极端神秘,对外却声称已获得江湖侠义道朋友的支援,以对付南阳八杰的挑衅。因此,他已有被绝魂剑利用的感觉在心头。 当然,他不能为人谋而不忠。 而现在南阳八杰已撤退派来问罪之人,姓符的强敌也被六煞一群人所诱杀,风止浪息,他应该及早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对绝魂剑的作为不甚苟同,也不知道真正的内情,更没料到叶县血案真的涉及无辜的旅客,以为这只是绝魂剑与南阳八杰之间的恩怨,两地的豪强冲突事极平常,双方所用的手段各有千秋,未可深责。 但是,绝魂剑联合六煞暗算姓符的,他口中不说,心中却甚为不满,此时不离开,更待何时? 他没有再留下向天下武林朋友解辞立场之必要,因此,他放弃一见武当元老的机会,坚决表示明天离襄阳南下。 一席酒直吃至二更天,酒足菜饱方席终人散。 绝魂剑在府城另有住宅,位于铜堤坊,是一座宽丽的大院,只住了李家几位子佳,平时作为招待过往贵宾的招待所。 这几天,双绝秀士与凌霄凤端木秀英,已从城外的李园移居城内大院,院中还安顿了十余位前来助拳,准备对付南阳八杰的知交好友,在这里办事,比在李园方便些,出动也容易而快捷。如果城内没有住宅,夜间也不会出现在酒楼了,夜间城内外交通是完全断绝的。 夜市已阑,街上行人渐稀。 大半的商店已经打烊,稀稀落落的门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那些写了店号的大型灯笼,不时随刮来的江风晃动,行人的影子,也就不时摇曳,视觉很容易发生偏差。 这些武林高手,视觉不易发生偏差的。 绝魂剑在中,双绝秀士在右。 另一位绰号叫旋风秦宝元的人在左,秦是绝魂剑的好友。 三人并肩而行,各有了三分酒意,谈谈说说走向铜堤坊,人影在宽阔的大街上拉得长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