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千丞2021-11-10 08:372,706

  我和女友大吵了一架,在我要她打掉孩子之后。

  女友平时是有些怕我的,不满的时候只有小情绪,从不会歇斯底里的哭闹,但这次不一样,我软硬兼施,道理、哄骗、补偿、威胁,轮番试过,但她怎么都不松口,坚持要生下来。

  我不信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儿有什么母性本能,只是她来自底层的生存智慧告诉她,这是她改变自己和全家命运的最佳捷径。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在明知道这个孩子是我期待已久的,还要她打掉,更无法理解我前后态度的两极反转,而我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那个荒诞的原因。

  我在母亲面前无数次对那个故事极尽鄙夷,在自己心里也一遍遍否认与排斥

  然而,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不如想象中坚定,我一面说着不信,一面又抱有畏惧之心

  当我知道女友腹中的孩子的生与弟弟的死在平行时间内交汇时,我对这个未出世的儿子不再有任何期待,只剩下深深的厌恶和恐惧。我想到那个梦,那个“东西”一直跟着我,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我以后还会有儿子的,一定会有的,但绝对不能是这一个!

  微信里不停出现女友的信息轰炸,我看到那些大长串的语音就头疼,一个都不想点开。

  我打算冷静两天再去和她谈,我不信我这个能在法庭上压制无数对手的金牌律师,搞定不了一个黄毛丫头。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钱,这个孩子给了她获取长期利益的希望,但越是没钱的人,越难延迟满足,越难拒绝短期诱惑,至少她不具备那样的品质,否则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交集。

  希望她不要狮子大开口。

  我用指关节顶着胀痛的太阳穴,心中对弟弟的恨意愈发浓烈,如果没有他,我人生的痛苦至少可以减少一半,最恨的是他就算死了还不放过我。

  如果能早点抓到凶手,他是不是至少能从我的梦里滚出去?思及此,我马上掏出手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这些天朋友没有联系我,我知道案件多半还是没什么进展,但我不死心。

  我约朋友出来喝酒,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约在一个私人会所,这里有我的股份,比较隐秘,我常在这儿招待人。

  朋友迟到了快一个小时,他进门时风尘仆仆,满脸倦容,那种疲态我一点都不陌生,是长期的睡眠不足。

  “不好意思啊,临时有事要处理。”

  “没事儿,知道你忙。”

  二十年过去,当年我们那一批同学,一多半都转行了,混的最好的应该就是我和朋友,我名利双收,朋友仕途光明。

  朋友刚坐下,就拦住了我要给他倒酒的手:“我等下还有事儿,还得开车,今天真不能喝。”

  “都这么晚了,喝完回家睡觉啊。”

  朋友苦笑:“回家?我都快一个星期没回家了,最近又出个大案子,上面催得紧,我恨不得住局里了。”

  “那也不能不回家啊,局里怎么睡。”

  “对付呗。”朋友的目光有一瞬的失神,“反正家里也没人。”

  我想安慰几句,却一时词穷。

  朋友前几年离婚了,老婆带着孩子走了,说是受不了他常年不顾家,他是个挺有情义的人,财产大部分都给了老婆,结果沦落到父亲生病还要跟我借钱。

  我跟朋友是截然不同的人,他身上有一种理想主义者的气息,年轻时候的热血和正义感到了中年只会显得不合时宜,可他依然故我,我对他的人格既欣赏又不屑,但又被这些自己不具备的品质吸引着,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就算我用不上也愿意交朋友的人。

  “你这么搞身体受不了啊。”我让服务生给他倒了杯水。

  “有什么办法。”朋友道,“还说我,你最近失眠好点没有?”

  我摇头叹气:“自从我弟弟出事,越来越严重了。我上周见医生,加了药量,然后总做梦,真的没一个天能睡好觉。”

  “那你还喝。”

  我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沉沉地说:“喝醉了不做梦。”

  朋友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今天过来,也是想跟你说你弟弟的事。”

  我迫切地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根据我的经验,这不像个特别难办的案子,但是非常奇怪,我花了大量精力排查他的社会关系,把他可能接触的人都找到了,但那些人最后竟然全都排除了嫌疑。”

  “找到案发地点了吗,运尸载具呢?”

  “这方面倒是有一点进展。根据最后一次见他的人的口供,以及我们找到的他最后的监控画面,按照时间和沿途地点进行了交叉排查,详细细节就不说了,总之,我怀疑案发时他和凶手都在车上。”

  我惊讶地说:“他在车上被捅死,又被那辆车运去工地?”

  朋友点点头:“根据这个怀疑,我们又回去找证据,最后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点不属于他衣服的皮屑和纤维,因为抛尸地很脏,还下过雨,现场痕迹基本被毁,乱七八糟的东西非常多,如果不特意去找,就会忽略。”

  “可能是刀子扎到车座靠背留下的?”

  “有可能,我们正在检测,看能不能顺着这点线索缩小车的品牌和型号范围。”

  我沉默片刻,然后灌了一口酒:“好歹有进展。”

  “希望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朋友十指交叠,轻轻地抓握,他凝眸看着我,“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不该对我撒谎。”朋友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

  我怔了怔,刚想开口,朋友又道:“你那天在酒店,是和女人在一起。”

  我头皮一紧,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也不算撒谎吧,这不是挺尴尬的,我只是……”

  “你只是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撒谎,但也没说实话。”朋友的眉毛挑起,嘴角抽了抽,明显是在压抑怒气,“老陈,我不管你做律师的时候怎么耍你的聪明才智,但在办案的时候,你必须放下我们的交情,那天我们的身份是警察和嫌疑人,你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术,很可能给自己惹来更多麻烦!”

  我心里也毛了,但不敢发火,只能赔笑:“对不起,我的错,刘大队长,我当时就是觉得挺尴尬的,不想让你知道,我欠考虑了。”朋友查了我,也是,以他缜密的性格,又怎么会漏过我这个明显有作案嫌疑的嫌疑人。

  朋友沉声道:“我也有问题,我当时也该放下我们的交情。”

  “老刘,你别生气,我想你就是要一个不在场证明嘛,其他细节可有可无,是我轻率了。”我直视着朋友的眼睛,坦诚地说,“怀疑是一个警察的本能,我完全理解,但我想最终结果你也知道了。实话实说,我这辈子确实是无数次想弄死我弟弟,但我不可能真的动手,你了解我,我做事从来算好利害关系,怎么会为了他搭上自己一辈子。”

  朋友浅浅地换了一口气,望进我眼底又问道:“那女的,怎么回事?”

  “嘿,夜场过来的,别问了。”

  “老陈……”朋友欲言又止,“咱们二十年朋友,我才跟你说这话,嫂子挺好的,有个家不容易,图一时爽快真不值当。”

  我被朋友说的脸上发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我爸死的早,没想到人到中年、有头有脸,还会被人像训儿子一样教育,我一边在心里暗骂朋友,一边强压着火、虚着气,含糊地小声说:“我明白。”

  气氛一度很僵硬。

  朋友举起手里的水杯:“我得走了,案子有什么事我随时跟你说。”

  我也抬手,两只水晶杯碰撞,“叮”地一声脆响伴着屋内的轻音乐荡在耳边,我们就在余音缭绕中四目相交,猝然间,我回想起上学时的第一次射击训练,“砰”地一声巨响,我心脏狂跳,惊吓又亢奋,回头看向一旁的朋友,我们同样四目相交,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的靶子——我们想知道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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