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张忽然住了口，默默地看着姜楠出神。
他的目光却穿过了姜楠，愣愣地盯着她身后的墙壁，似乎从她的音容笑貌中想起了什么人。
姜楠的泪光闪烁着，轻轻顺着滑到了脖子里，最后变成了更加汹涌的泪水，密密麻麻地打湿了脸庞。
老张刚才说的一切，无一不让她想起了王佳琪给她看得那些火灾现场的照片，尤其是妈妈被烧到焦黑的惨状。
原来妈妈不是没逃出来，她原本可以留在外面等消防车到来，只是为了救她，才义无反顾地重新冲回火海。
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后来呢？”
她多希望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
老张长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能早一步冲过去，要是我没有犹豫那么长时间，或许就能把太太拉出来，可命运就是如此弄人。
太太抱着你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脚下烧焦的门梁绊倒，她哭着把怀里熟睡的你递了过去，祈求离门口最近的张保姆拉她一把。
可张保姆刚一接过你，就抱着你快步逃离了门口，把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喊抛诸脑后。
当我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想把太太救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最重的那条房梁被火烧断，狠狠砸在了太太身上，她当场死亡。”
“为什么……”
姜楠的拳头紧攥，心中的恨意如汹涌的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袭来，令她窒息。
“她既然离门口最近，为什么不拉我妈妈一把？”
老张缓缓摇头，“我当时看得真真切切，她只要把孩子放下，立刻伸手拉一把，太太一定能逃出来。
可她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猜，她是以为只有太太知道真正的起火原因，所以干脆想让太太葬身火海，以免除承担责任吧。”
“一定是这样！”
姜楠咬牙切齿，纤细的手指被攥得咯吱作响。
她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张，一字一句道，
“老张，你能保证今天说得全部都是实情吗？”
老张的眸光异常坚定，他猛然站起身，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若我说刚才的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五雷轰顶，全家家破人亡！”
姜楠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徘徊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没有当时说出实情呢？”
老张重新坐了回去，仰头陷入沉思，半晌才继续道，“事后，关于姜家火灾和姜太太身亡的报道铺天盖地。
媒体均报道起火原因是姜太太作死，在厨房发脾气打砸导致的，葬身火海纯属自作自受。
而张保姆，却成了救姜老爷和姜家千金的恩人，自然，姜家也抚养了张保姆的女儿。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姜家的别院，想把自己那天的见闻告诉姜先生，谁知在姜家却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听到这里，姜楠心中一紧，想必那就是刚刚搬进姜家的唐诗诗。
“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刚上初中的年纪，长相甜美，却一脸算计的样子。
她一看见我，就质问我是谁，为何擅自闯入姜家。对着一个小女孩，我没有设防，直接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她。
但女孩听后脸色大变，直说可以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如果做的好，每年都能给我一笔资助。
否则，她就和姜家说火是我纵的，找人来打死我。
当时，我也的确是为了老二、老三的婚事急破了头，亲家想要房、要彩礼，我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而她说的那个数字……当年的我实在是没法拒绝。”
说到这里，老张心虚地看了看姜楠，姜楠却没有丝毫责怪的神色。
老张一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原本就心力交瘁，一天打三份工也纯属无奈之举。所以即使他是为了一己私利，把事情咽了下去，她也不会真的怨他。
她只平静道，“老张，唐诗诗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老张叹了口气，摇头无奈道，“什么给钱！只不过是她一时糊弄我的话罢了。
除了一开始她给我的五十万，和后面两年每年给的十万，其余的我是一个子儿也没捞着。
靠着这些钱，我勉强付清了儿子在城里的首付，买车和办事却还差一大笔钱。
第三年我没收到钱，特地去城里找她算账，谁知那个女孩早就在背后派人偷偷调查我，还查出我家的张大早些年在村里犯过事。
她便拿儿子威胁我道，要是我把事情往外说出去一个字，她就让我儿子坐一辈子的监狱！”
听到这里，姜楠简直胆战心惊。
十年前，唐诗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居然会有如此深的心机，威胁、诽谤、装可怜，样样都不在话下。
她更没想到，原本简单的一场纵火案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隐情。
“可是，你儿子究竟犯了什么事，你何必怕她至此？”
老张慌忙朝姜楠摆摆手，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才凑近姜楠的耳边，悄声道，“这全怪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早些年在田里强奸了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唐诗诗便以此要挟我，说只要以强奸罪去告他，保证我儿子能吃一辈子的牢饭！”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怪不得老张打死也不肯说出实情，无论姜楠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跟着她再次回到姜家去作证。
自己儿子的把柄被唐诗诗死死捏在了手里，想必他即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吧。
老张说到这里，也是老泪纵横，满脸的悔恨。
这些年，这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会梦到火灾那天的场景，梦到姜太太就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恳求他们拉她一把。
可他贪生怕死，在一旁袖手旁观，延误了最佳的救人时机。
他更后悔的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和唐诗诗一起把实情压了下来。却不想这是与虎谋皮，最后反倒害了自己的儿子。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