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姜楠眼神空洞,只觉得脚步踩在云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有些飘忽。
沈怀川赶忙抢先上前一步搀住了她,目光中不无担忧,“你还好吧?”
姜楠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刚才老张说的话现在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原本我是想把这件事烂在心里的,不想今日遇到你。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良心难安,更是想报答姜太太往日里对我的恩情。但我实在不想再跟你回到姜家、招惹是非了。
这些话,你听过,就忘了吧。”
姜楠的目光呆滞而迷茫,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就这么无功而返吗?
沈怀川眼底透着不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酸涩,“无论你有什么话,都等以后再说吧。
我已经打好了热水,还找到了绷带、药膏,先让我帮你上药吧?”
手指间密密麻麻的疼痛骤然传来,姜楠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被划烂了的薄衫,泥泞的脏水几乎已经干在了伤口上,若是再不处理就要溃烂了。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由着沈怀川在众目睽睽之下搀扶着她走到了另一间厢房。
乡下的村镇是没有热水器和淋浴的,想要洗澡只能去大澡堂,可现在正值夜半,澡堂早就关门了。
沈怀川只能和王琴好说歹说,借来了一个大盆,又亲自烧好开水晾着。为了让姜楠更舒服,一边还特地放了个小凳子。
姜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乖顺地坐在凳子上。
刚才折腾了这么许久,盆里的热水也凉的差不多了,沈怀川眉头紧锁,待要再去换一盆更热的来,姜楠却苍白的笑道,“不用,就这盆吧。
要是再去讨热水,说不好他们又要说三道四。”
沈怀川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拗不过姜楠。
他仔仔细细地把手中的毛巾用温水打湿,一点一点地帮姜楠擦拭起额头来。
从姜楠记事开始,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细致地照顾过她,除了她的妈妈。
脸上传来毛巾温热的触感,她恍惚间似乎觉得回到了孩童时期,自己坐在宽敞的澡盆里,妈妈一面笑着一面帮她擦拭身体。
看到姜楠出神,沈怀川适时出声笑道,“你还真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脸满身都是泥巴,都成了个小花猫了。
堂堂姜楠,居然会被几头羊折腾成这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姜楠闻言,脸瞬间红透。
想她好歹也是掌管着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金融、生物、计算机、作词作曲、娱乐圈、甚至拳脚样样在行,不想今日居然栽在了放羊这种小事上。
沈怀川现在不笑掉大牙才怪。
沈怀川看着姜楠一脸羞愤,心下只觉得可爱,存心想逗逗她。他一面轻轻地用湿毛巾帮她一缕一缕地把头发上的泥水擦下来,一面笑道,
“别生气嘛,人无完人,这里没人敢笑话你的。
要是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连放羊都能无师自通,那可不要吓死人啦?说不定连我这样的全才都会嫉妒你的……
哇,姜楠,你干嘛敲我,好吧好吧,是我说错了,你天生就是放羊的好料子……怎么还敲得更狠了?”
姜楠“哼”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别扭地把头扭到一旁。
尽管如此,她唇边愈来愈浓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沈怀川喋喋不休地在这里贫嘴,倒是让她放松了不少,沈怀川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变化,眉头也渐渐舒展。
阿嚏——
没等姜楠得意太久,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就让她抖成一团。
不出意外的,她晚上淋了太长时间的雨,再加上这几天的疲惫、压力,终于还是感冒了。
沈怀川刚刚舒展的眉头立马又蹙成一团,眼光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姜楠的穿着。
“我给你的那件外套呢?怎么没披上?”
姜楠心虚得不敢看他,“男女授受不亲,至于你的外套,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说这种见外的话!
你现在感冒着,要是穿的少、受凉了岂不是要病的更重?”
沈怀川的语气中添了几分责怪,更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姜楠,无论你现在多想为你妈妈报仇,终究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呀!
要是你妈妈还活着,你以为她就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苦吗?
你有没有想过,她拼了性命把你救出火海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平安长大!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就是你妈妈最大的心愿!”
沈怀川凝视着姜楠的眼睛,字字恳切。
姜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裹了裹身上的毛衫,轻声道,“沈怀川,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闻言,沈怀川满脸的不信任。
“会照顾好自己”这种话从姜楠的口中说出来,才是最大的谎言。
他的目光停留在姜楠身上很久之后才移开,用手中的毛巾一点点擦拭着姜楠的身体,生怕一个用力弄疼了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姜楠没有像往常那样反抗,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由着沈怀川细细地帮她擦拭着,再无其他话。
这一晚上,姜楠躺在床上再一次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原来失眠也是富贵病。没调查出真相的时候,她辗转反侧,如今得知了真相,她依然辗转反侧。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都只是猜测,那么老张口中的真相,才更让她难以接受——姜家奉为救命恩人的张保姆,居然是纵火的真凶。
而她的妈妈,居然是因为张保姆见死不救才白白的没了一条性命。
一想到这,姜楠就无比痛恨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直接拔了张保姆的管,直接杀了她。为什么她还能和她的女儿唐诗诗和平共处了这么多年。
甚至还容忍她摇身一变变成了姜家新的女主人,坐上了妈妈曾经的位置。
张保姆现在还好好地睡在曾经妈妈睡过的床上,得意洋洋地用着妈妈曾经用过的器具,姜楠一想到这,就直犯恶心,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姜家去掐死她,为妈妈报仇。
可是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