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老张，大儿子丝毫不留情面，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而老张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不敢说半个“不”字。
他脸色十分憔悴，仿佛碰一下就会昏倒似的。身上的薄衫沾了凌晨的露珠，带着一股寒气，鞋上全是泥泞。
二儿子和小儿子见状不仅没有安慰，反而十分不满道，“爸，您知不知道我们一听到消息连夜就请假赶过来了！
这一晚上你究竟去哪儿了！”
老张的嘴唇动了动，嗫嚅道，“我，我……”
大儿子不耐烦道，“够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去里屋呆着吧，没事不要再到处乱跑给我们添乱！”
全程他都没给老张一个好脸色，甚至都没有给沈怀川众人说一句“谢谢”。
要是放在以前，姜楠一定会挺身而出，上前说他们两句。可如今她和这些人折腾了一夜，深谙这些人的脾气秉性，不想再凑上去多费口舌。
倒是沈怀川蹙着眉上前道，“你们怎么和老人家说话呢？
我们找到人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镇子走到公路上了，再迟一会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还是赶紧让你爸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
沈怀川穿着体面，又带了一众保镖，三个儿子有些畏惧地看着沈怀川，终于乖乖住了口。
沈怀川示意身边的保镖亲自护送老张进里屋，又送了热水过去，这才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姜楠身上。
其实他从刚进门开始就注意到姜楠了，她的脸色比老张好不到哪儿去，因为缺乏休息和身体虚弱，脸色显得格外憔悴苍白。
他上前温柔道，“姜楠，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姜楠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无论如何，这次我都得谢谢你。
只是我也有一个请求，在事情办完之前，请您不要再来干涉我了。”
说完，她没有管沈怀川担忧的目光，缓缓踱步走进了里屋。
老张一个人怔怔坐在床上，正在出神，一见姜楠进来，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慌乱。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拿着扫帚赶她走。
“老张。”
姜楠掩上房门，才若无其事地开口笑道，“一晚上了，还好你没出事。
你饿了没有？用不用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老张见姜楠掩上了房门，本以为她要问什么要紧的问题，没料到她只说了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瞬间一怔。
他目光里原本的防备和紧张也渐渐松懈下来，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姜楠张了张嘴，待要继续问些什么，可看到老张躲闪的目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道，“没事就好，你保重自己。”
闻言，老张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庆幸姜楠什么都没问似的，僵硬地点了点头。
看来以他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要想了解情况，至少要让他好好睡一觉、卸下防备之后再说。
姜楠正思忖着，便听得屋外传来了几人的争吵声。
先是二儿媳的不依不饶的声音，“我说嫂子，这些东西是他们送给我们张家的见面礼，理应由我们三家平分吧？
你们如今霸占着祖宅不说，连这些东西都要独吞，算怎么回事呢？”
紧接着就是大儿媳妇的声音，“我说老二家的，你们说话也讲讲理吧，这些礼物明明就是单送给我们一家的，怎么这也要平分？
再说了，这栋祖宅和田地是咱爸当年说好了的，只给大儿子，你现在又来说什么占着不占着呢？怕不是你们穷怕了吧！”
闻言，老二媳妇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个度，“好哇，既然你说祖宅和田产都归你们，那咱爸的养老也由你们全部负责呗？
凭什么让他每隔一个月就要来我们家住一阵子，既然你们占了祖宅，不应该全包吗？”
一提起养老问题，大儿媳妇也不依不饶道，“怎么，你们不是张家的儿子女儿？你们不需要给咱爸养老？
我告诉你，即便是闹到法院上我也不怕你！”
见二人就要吵得不可开交了，小儿媳妇忙劝和道，“我说嫂嫂们，快省省吧。
与其在这里瓜分这点东西，不如等那个女人出来了再敲她一笔。”
“你的意思是……？”
小儿媳妇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她不是想带老头子走，要打听事情吗？
我们就让她把老头子带走，正好还借此机会让她出点血，到时候钱由我们三个平分，怎么样？”
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老屋的隔音不好，声音还是一字一句传到了屋内老张和姜楠的耳朵里。
老张一面听一面抹眼泪，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滴答滴答地洒在衣襟上，看得姜楠心里一阵难受。
自从老张不再打工挣钱之后，他就明显感受到三个儿子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明摆着是视他为累赘，恨不得把他早点死了省点家里的米。
要不是他们怕赶走老人丢家里的人，怕不是早就把他赶出家门了。
这种事其实并不罕见，但姜楠看得还是心里一阵难受。她轻轻开口道，“老张，你别难受。
虽然你在姜家做园丁的时候，我还是个几岁的小女孩，但我还是记得你，无论你承认与否，你都是我心中的老张。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能带你远离这里，去城里散散心。”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老张终于悠悠开口，用沧桑的声音道，“姜楠，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姜楠不禁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十年过去了，他果然还记得自己。
姜楠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
老张苦笑着点点头，“是的，我还记得你，你就是姜家唯一的千金——姜楠。
十年前，我在姜家做园丁的时候，你总是缠着我问长问短，所以你即使长大了我还是认得出你的相貌。”
闻言，姜楠的心跳逐渐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您还记得姜家的那场火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