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今天带来的酒，的确是有些说法的好酒。
这酒入口香醇，一开始并没有太多醉意，需要过一阵子，酒劲儿才会上头，所以绝对不能喝多。
即便是酒场老手，最多喝二两也就停了。
沈怀川和姜楠知道这酒，自然不会喝多，只是抿一小口敷衍而已。
可张大和王琴从来没喝过这么稀罕的东西，又不懂这酒的厉害之处，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往肚子里灌，没过多久就醉倒在桌子上。
王佳琪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朝姜楠略一颔首道，“我们的车已经到门外了。”
姜楠浅笑着披上外套，从包里掏出一个红木盒子，放在圆桌上，这才吩咐道，“走吧。”
走之前，她还好心地帮张大夫妇俩熄了灯。
老张最后一个出来，他停在院子里，深深地回眸看了一眼这个小院，长叹一口气，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行人走出张家，只见两辆黑色奔驰停在小镇的主干道上，训练有素的司机早已在车里等候多时。
沈怀川率先开口吩咐道，“王佳琪，你带着老张，务必要照顾好他。”
言外之意，他要和姜楠坐一辆车了。
王佳琪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似的，嘲讽笑道，“是，沈总，也祝您一切顺遂。”
话没说完，他的头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沈怀川的一个手刀。
话虽如此，王佳琪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老张坐在了第一辆车上，一面给老张系好安全带一面叮嘱道，“今晚我们要连夜走高速，要走一天一夜才能到市里。
您要是觉得累，就靠在车里睡会儿。”
说话间，王佳琪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蹙眉拿起手机，赫然是沈怀川发来的新消息。
“我带姜楠去海边度假了，你先回城好好安顿老张。”
王佳琪顿时有了一股冲天翻白眼的冲动，他虽然料到沈怀川不靠谱，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不靠谱，直接抛下他一个人不管了。
但看到接下来的一行字，他的不满顿时咽了回去。
“若是事情办得好，我给你双倍报酬。”
王佳琪瞬间喜笑颜开，笑眯眯地回了过去，“沈总，一切放心，有事您随时吩咐。”
车子一路疾驰，随着窗外熟悉的景物飞速倒退，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难忘的小镇。
老张的目光锁在窗户上，一刻都不曾离开，仿佛要把这个小镇的一草一木全都刻在心里似的，直到小镇完全消失在夜幕中，他才坐了回去，目光怅然若失。
“三十年，我在这个小镇住了三十多年了。
这片田，这栋房子，从我小时候就在了，我爸传给了我，我又传给了我儿子。
三十年来，除了打工的几十年，我从没有离开小镇一步。原本想落叶归根，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张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王佳琪忙抓住老张枯黄的双手，轻声劝道，“您放心，姜小姐是个好人，她绝不会让您受委屈的，衣食住行，一应都给您最好的。
如果您想回来，只要和我们说一声，我们立马就送您回去，再不打扰您。”
王佳琪的话似乎是让老张安心了些许，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另一辆车里，沈怀川和姜楠一同坐在后座，一路无话。
黑暗中，沈怀川缓缓朝姜楠的方向挪过去，悄悄抓住了姜楠的手。
姜楠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似的，慌忙把手抽出来，又羞又气道，“沈怀川，你干什么！”
沈怀川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把手撤了回来，又朝姜楠的位置挪了挪，挤在姜楠身上道，“没什么，只是看你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心事？”
车窗外，路两边的路灯和树木飞快地从眼前飘过，姜楠只是一味地盯着这些景物出神，喃喃自语道，“老张的话，让我想起了当年之事。”
火灾发生的时候，她年仅八岁，更是因为受到惊吓，所以这些年，她根本记不起当年发生的任何事。
可老张的一字一句，让她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一切。
那个恐怖的周末，她像往常一样在小床上午睡，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身旁灼热无比，浓浓黑烟直往她的鼻孔里钻。
她刚惊醒没几分钟，尖声呼救着，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火苗吞噬家具的声音。
等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在张保姆的怀中，而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一根烧焦的横梁正好直直地砸向了她的妈妈。
她永远都没法忘记那一刻妈妈含着晶莹泪珠的眸光，忧伤而又不舍。
她在这么近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头破血流，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再无半点生机。
“当时，我离妈妈不过一丈远。”
姜楠轻声开口，带了些许沙哑和哽咽，“她原本已经逃出来了，她原本可以让别人去救人的，可她没有。
妈妈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是我害了她……”
姜楠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大颗大颗地落在身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是她害死了妈妈。
这些天，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每重复一遍，她都心如刀割，恨不得死的人是她自己。
“虽然现在找到了老张，老张也愿意帮妈妈作证，平她的冤屈，但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
妈妈已经不在了，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法为她做任何事了……”
沈怀川心疼万分，轻轻搂住了姜楠的肩膀，轻轻拍着。
“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