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的凭空出现,给莫英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为了尽快养好身体,接外孙回家,莫英积极配合治疗,每餐都比平时多吃一碗饭。
出院那天,韦伟和陈不乐不约而同都来医院帮忙。莫英向大伟诉说那个惊险的夜晚,提起陈不乐如何热心地把自己抱下楼,深夜还赶来送东西。大伟听了,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陈不乐见状,知趣地说琴行有事,要先走一步。
莫英在身后叫住他,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她让陈不乐带话给陈静,就说谢谢她的鸡汤。
大伟酸溜溜地看看陈不乐,又看看林忘,问鸡汤又是怎么回事儿。林忘白了他一眼,兀自送陈不乐出了病房。
回家的路上,大伟开车,林忘坐在副驾驶,俩人一路都没说话。莫英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一下车就拉住林忘,悄悄问她,是不是为了艾伦的事,大伟不乐意了。
林忘模糊地嗯了一声,顿了一顿才道,“大伟的意思……我们应该把孩子送寄宿学校去。”
林忘从饭店叫了几个菜,留大伟在家吃午饭。席间,她又提起收养艾伦的事,莫英却抢着接过话茬。
“大伟,孩子还小,今年六岁,才到上小学的年纪……”
大伟立马接茬,他顺着莫英的话,表示小学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尤其是像艾伦这样在国外出生的孩子,能不能融入中国社会,就看小学培养得好不好。
大伟说着,从手机里翻出某国际学校的招生资料,热情地给两人介绍——教室,操场,排球场,篮球场,还有一个超大的室内游泳池!宿舍都是单间的,每间都配有独立的洗手间。晒完照片,他又开始介绍国际学校的教学情况,所有课程都是中英文教学,最适合艾伦这样的ABC,还暗示莫英,如果让艾伦上国内普通的学校,一准儿不合群,说不定还要挨欺负。
大伟的一番话,让莫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忘几次三番跟他使眼色,他却装作没看见。她只好借口厂里有急事,饭没吃完就催着让大伟开车送她。
车里,林忘质问大伟,为什么执意要把艾伦送去国际学校住读。大伟没说话,他盯着林忘的脸,表情有点复杂。半晌,他才幽幽地说了句:你不是很讨厌小孩儿吗?
林忘被他的话噎住了,她尝试和大伟解释,她是不喜欢孩子,可现在既然决定收养艾伦,她就得对他负责。
“你能对你姐的孩子负责,怎么就不能对我们的孩子负责?对我负责?”
“这是两码事……”
“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码事!”
一番争执过后,两个人都默然不语。林忘偷偷瞥了一眼大伟,他脸涨得通红,眼睛都充着血。她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跟他解释,自己之所以决定收养艾伦,是因为在这个世上,那孩子已经没有亲人了。
大伟打断她的话,他提起某个朋友的朋友,夫妻俩婚后不孕多年,正想收养一个男孩。对方家庭状况也不错,听说在海外也有产业。如果林忘愿意,他可以负责牵线搭桥。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
听说要把艾伦送人,林忘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艾伦只有跟我们一起生活,才不会担心被遗弃,才会得到无条件的爱护——因为我们是他的亲人!”
韦伟把林忘送到肉联厂,他拉着她的手,还想说什么,林忘却表示让大家都静一静,甩开他的手。
厂长办公室里,林忘翻看着市场部送来的季报,厂子效益不好,这个季度的销售额又下滑了四个点。母亲进入更年期以来,身体一直不好,早已有了退休的念头。今年开始,厂子的主要工作由林忘负责。她从大学毕业后就在厂里工作,从基层开始,一路做到副厂长,对厂子的情况已了然于胸。今年她本打算摩拳擦掌,好好干一番,扭转肉联厂长期亏损的局面,不想却出了艾伦的事。
林忘安慰自己,事要一件一件做,困难也要一样一样克服。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把艾伦接回国,安顿好。
手机铃声响起,林忘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赶紧接起电话。还是那位驻英使馆的工作人员,他先告诉林忘一个好消息:林忘的加急签证下来了,亲属认领申请也已通过,她可以随时飞来伦敦办理手续。
“不过……”工作人员欲言又止。他隐晦地表示,艾伦的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
林忘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一个六岁的孩子,突然没了妈妈,她可以想象艾伦有多伤心。工作人员见林忘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好进一步表示,艾伦的情况有些“特殊”。
“从事故发生那天起,艾伦就不再和人交谈,只要听见‘妈妈’这个词,他就会失控尖叫,看护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林忘听了工作人员的描述,鼻子一阵发酸,她的眼前浮现了艾伦那小小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是啊,他还那么小,该怎么接受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她叹了一口气,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有心理准备,从福利院接回艾伦后,她会尽全力陪伴孩子,鼓励他慢慢走出伤痛。
工作人员顿了一顿,尴尬地表示艾伦已经不在福利院了。大约前天开始,孩子出现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经专家紧急会诊,疑似狂躁症发作。目前,艾伦已经被送往邓迪的儿童精神病院,进行进一步治疗。
林忘直到这时,才明白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原因。她从没预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克服自己的恐惧,把艾伦接到身边抚养,就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可如今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她却毫无准备。
一个心灵受创的艾伦,和一个支离破碎的自己,这样的两个人,该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