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因口齿不清,发出一串呜呜的声音。
随即大伯脑袋一歪,嘴巴定格在微微张开,眼睛缓缓闭上。
我和四叔僵在原地,都不敢上前探查大伯的气息。
我们连鬼都不怕,何况死人。
我们怕失去大伯。
害怕什么,偏偏发生什么。
大伯走了,带着遗憾。
他最后的叮嘱,只说出了让我们走。
为什么走,是谁伤了大伯,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双眼模糊不清,双拳紧握。
爷爷在井下生死不明,李家明面上就剩我和四叔了。
曾经在盘河村也算是一大家子,一场变故差点儿断了香火。
“现在盘河进出不方便,先把爹提前准备的送葬衣服给大哥穿吧。”
四叔悲痛万分,声音低沉。
我见不得如此场景,跑到院子里,打了一盆凉水。
一头扎进水中,凉意刺激下,大脑方才清醒。
良久,我抬起头,看着水珠落入盆中,溅射起微不足道的水花。
如同自己,就算拼尽全力,在八爷等人眼中仍然是个蝼蚁。
上次离开盘河村之后,我就渴望力量。
现在心愿变成执念,充斥大脑,迫切想变成强者。
水中倒映出自己,额头上的报纸还在,遇到水仍然干爽。
不知不觉,自己的双眼中浮现一层红晕。
我心下一惊。
“难道是用匕首太多的后遗症?”
长此以往,我很可能像在小面馆的夜晚那般迷失自己。
甚至永远迷失。
我连忙暗自念起固魂咒,脑中泛起丝丝清凉,双眸中的红色才渐渐退去。
倒映出来的自己恢复了正常。
突然,我发现倒影中的自己,额头上没有报纸了。
“嘶。”我不由地倒抽冷气,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额头。
下一瞬,我僵在原地。
手指碰触到了报纸,只是水中的倒影没有了。
我这才发现,倒影中的自己,额头上也没有黑色印记。
猛地,我想起了小面馆里镜子中出现的自己,确切的说不是自己。
它果然跟来了!
我瞪大眼睛和水中倒影对视,暗中悄悄拿出匕首。
“嘿嘿!”我咧嘴露出阴森笑容。
倒影动作如出一辙,不细看,还真的被它迷惑,误以为是自己的影子。
我抬手抓住水盆边缘,倒影中也多出一只手掌。
我微微用力,水盆同时传来抗拒力量。
力量平衡,倒也没掀翻水盆。
叮得一声。
我突然提起匕首,从水盆下方刺进去。
匕首锋锐削铁如泥,穿透水盆刺中水里的倒影。
平静水面被打破,泛起阵阵涟漪。
倒影跟着涟漪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没感觉到匕首吸收阴气,显然没刺中对方,或者没刺伤他。
“你是谁?”四叔冷冰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抬起头转过身,惊讶地看到一柄桃木剑对准自己。
我如果乱动,桃木剑很可能刺下来。
别看是桃木剑,在内力深厚的人手中,比金属兵刃更锋利。
我相信四叔能做到。
“四叔怎么了,我是十三啊。”
四叔不为所动,桃木剑微微前倾,“别乱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四叔突然贴我脑门上一张符箓。
见我毫无异样,四叔方才收起桃木剑。
“别怪我,现在村子里人和鬼混居在一起,又看你行为怪异,不得不小心应对。”
闻言,我心头一跳,想起来刚刚看到的孙麻子。
也解释得通,明明盘河村万鬼围村,为什么我路上看到的村民大多衣衫整洁面色红润。
也许我看到的人没几个,更多的是鬼。
不过貌似鬼魂很客气,和我聊天的时候热情洋溢。
“怎么回事,人鬼共处,鬼魂不伤人吗?”我好奇问道。
四叔摇头道,“我现在也不清楚,也许我们看到的都是鬼。”
说话间,四叔抬手摸了下我额头的报纸,又轻轻碰了下我的伤口。
“十三受苦了。”四叔低沉说道。
事态越发不可控,我对此次回家之行充满担忧。
“四叔,还有符箓吗,给我几张。”
四叔确认了我的身份,不再和我保持距离,对我相当大方。
他从兜里拿出来六张符箓,抽出来一张自己留着,剩下的全塞我手里。
我心里暖洋洋的,忙递给四叔三张,“您也多留点,保护自己周全。”
“走吧,进屋给大哥换衣服。”四叔转身走了,没多看符箓一眼。
回到炕上,我先扶起大伯,以便于解开他身上的绷带。
大伯出奇地轻,和他的身材比例不相符。
给我的感觉,大伯的体重和孩童差不多。
“十三,一会儿不管看见了什么,都忍住不许哭。”四叔厉声叮嘱。
我咯噔一下。
四叔在茅山可是同辈弟子闻风丧胆的存在。
能让四叔凝重对待的,必然非同小可。
“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坚定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都和四叔一起承担。”
四叔微微摇头,然后解开大伯身上的绷带。
一条条带血的纱布剥离,大伯的身材越发消瘦。
纱布缠了十几圈,到了后面,纱布湿漉漉的。
整条纱布都被鲜血染透,从里到外都是猩红。
甚至血液不断滴落。
同样也说明大伯很瘦,近乎皮包骨。
终于,露出了大伯的肌肤。
我见状后如遭雷击,睚眦欲裂。
“是谁干的?”我仰天悲愤怒吼。
大伯身上没有皮,纱布下面是森森白骨,粘连少许血肉。
“我刚刚说过,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哭。”四叔一字一顿。
“收起愤怒,留着力气,找到凶手,无论是谁必杀之。”
“是他们!”我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四叔猛地一震,“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微微点头。
起初时,我以为在龙老的道观中,看到的黑衣人是大伯,所以怀疑龙老打伤的大伯。
看到大伯惨不忍睹的样子后,我心中有了明确答案。
因为大伯的样子,和我在小面馆厨房里看到的骨架如出一辙。
“该死的黑店老板。”我咬牙切齿。
“知道凶手是谁就行,君子报仇十……”
四叔想说十年不晚,话到嘴边憋了回去,改口道,“他们可能来了盘河村,安葬完大哥,咱们把村子翻个底朝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