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暖气充足,萨拉鞋子上沾到的雪在进屋后便化成了水,贺少启家的客厅铺着干净的羊毛地毯,萨拉不忍心用自己的脏鞋踩上去,便脱了鞋子。
贺少启说:“不用脱鞋。”言外之意别着凉。
萨拉把书包放到茶几上,掏出书本说,“我穿的有袜子。”言外之意自己不是光脚,不会着凉。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贺少启把写完的作业拿出来,俯身放茶几上。
萨拉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感觉还挺舒服,抬头问:“你家都有什么?”
贺少启说:“热水。”
萨拉摇头,“那算了吧,我不喜欢喝没有味道的东西。”
贺少启不在这里生活,这里自然没有可以招呼客人的食物,他坐在沙发上,默默的往萨拉背后放了一个靠枕,然后拿起游戏手柄继续玩游戏。
萨拉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先把贺少启的每一项作业答案拍下来,发到他们倒三角的群里,和她的左右护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贺少启听到照相声,撩起眼皮瞥了萨拉一眼。
一开始他以为萨拉把答案拍下来,是想要回家抄,然而萨拉做的事情,永远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萨拉把作业答案发群里后,又在群里发了条语音,“亲故们,这是咱班第一的作业,咱们仅作为参考就行,不要一字不差的照抄,咱们没有全部都做对的实力,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贺少启:“……”他还是继续玩游戏吧,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卞缇夏很快回了一条语音,萨拉一点也不把学霸当外人的点开外放,分享他们的秘密。
“懂,放心吧,咱们虽然不会做,但是也长了脑子,知道怎么抄。”
姜维诺是唯一一个老实人,“我只抄简单的,复杂的我不写了。”
贺少启深深的看了萨拉一眼。
萨拉感受到他的目光,放下手机,冲他眨眨眼,说道:“是不是被我的智慧给迷住了?”
贺少启:“……”
萨拉说:“是不是觉得我如花似玉,清新可人,优雅脱俗,惹人怜爱,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出水芙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贺少启打断萨拉对自己的自恋自夸,“你到底想毁掉多少成语。”
萨拉故作优雅姿态道:“你放心,我不会生气,我心胸宽阔着呢~”
贺少启:“抄你的作业吧。”
萨拉先挑了一门内容最少的作业抄,抄完伸了个懒腰,瞥到自己带来的糖炒栗子,说:“你怎么不吃栗子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贺少启扫了一眼,淡淡说:“懒得剥。”
萨拉胳膊一伸,把栗子拿了过来,抓出一把,咔吧咔吧剥起栗子。
贺少启扭头注视着萨拉,怀疑的问:“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没有啊,谁说的。”萨拉把剥出来的栗子仁放在一张干净的纸上,没一会就剥了十多个栗子。
贺少启没说话。
萨拉想起什么,一边剥栗子一边特别好奇的问贺少启,“你之前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啊?”
贺少启说:“因为无聊。”
萨拉说:“听说你有社交障碍?社交恐惧?”
贺少启玩游戏的手指停顿下来,目光落到萨拉脸上,“你听谁说的?”
萨拉又问:“还是你有什么对人难以启齿的隐疾?”
贺少启定定的看了萨拉几秒,唇边挂上一抹坏笑,“你这是在觊、觎、我的身体?”
萨拉摆手摇头三连否认:“你别瞎说,我才没有,我就是单纯的好奇,你之前不怎么去学校,这阵子又经常在教室,大家都以为你之前是不是生什么病了,班里同学都在好奇,我这是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来向你求证一个答案而已。”
贺少启收回目光,“只是因为无聊才不想去学校。”
“学校那么多同学,为什么会无聊呢?”萨拉不懂。
贺少启凉凉的说:“没有为什么,无聊就是无聊,没意思就是没意思。”
萨拉说:“有时候我感觉你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了?”
萨拉想了会说,“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看似挑剔,其实又好像什么都可以,看似冷漠,对什么都不在乎,又完全不是,你对生活缺乏一种热情,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梦想和理想,撇开外貌和颜值,你对待生活就像一个行尸走肉。”
贺少启轻笑一声,用笑容掩饰落寞的内心,“谁活着不是为了活着啊。”
“我呀。”萨拉自我推荐道:“我活着就不是为了活着。”
“那你是为了什么活着?”
“为了梦想,为了吃喝玩乐。”
“你的梦想是什么?”
萨拉憨笑道:“暂时还没有想到。”
她把剥好的栗子仁推给贺少启,“吃吧,我全剥好了。”
“谢谢。”贺少启捏起一个放到嘴里,甜甜糯糯的,带着栗子的清香,回味甘甜。
萨拉在一摞作业中挑挑拣拣,选了数学作业,摊开照着抄时,随口问了贺少启一个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很有深度和高度的问题。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出这么一个问题。
或许是现在的气氛使然,也或许是在与众不同的贺少启面前,会激发萨拉对这个世界和人生的思考。
隔了老半晌,在萨拉都快把这个问题忘了时,她才听到贺少启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萨拉停下笔,扭头看了身后贺少启一眼。
贺少启仍旧抱着游戏手柄在玩游戏,垂着眼帘,长长地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
萨拉观察着贺少启的表情,他的表情一直很平淡,跟平时无异,她在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萨拉写完数学作业,又开始找贺少启聊天,“你的字为什么写的这么好?”
贺少启:“小时候练的。”
萨拉:“自己练的?”
“嗯。”
萨拉伸出大拇指:“厉害!”
萨拉翻开贺少启的语文作业,贺少启丢了一个作文本也没发现,萨拉暗搓搓的给他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放他桌子上,偷梁换柱换走贺少启那个用过的作业本,拿回家收藏了。
这会她拿着自己换给贺少启的新作业本,心里多少有点心虚,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贺少启一眼,在心里祈祷贺少启永远不知道自己‘偷’他作业本的事。
萨拉一边抄语文作业,一边带着讨好的笑容说,“贺少启,以后我的作业就全指望你了。”
“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贺少启坐着玩游戏玩累了,懒洋洋的半躺在沙发上,伸直了腿。
萨拉放下笔转过身,看着贺少启语气诚恳的说:“以后你就是我们倒三角的再生父母。”
“我不想要你们三个那样的孩子。”
萨拉戏精附身,扑在沙发上哭唧唧道:“难道就因为我们三个站的还不够高,所以你才不要我们的吗?我没有想到你是一个这么肤浅的人,只会用成绩看人,看不到我们善良的内心,嘤嘤嘤……”
贺少启面无表情的一句话打断萨拉的表演,“年后我要转学了。”
“啊?”萨拉很意外,瞪圆了眼睛问:“为、为什么要转学?你要转去哪里?”
“国外。”贺少启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就不能再见面了。”
“嗯。”
萨拉张了张口,心里有点很舍不得,“你为什么要突然转学啊?”
“不是突然,我舅舅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我家的一些事情,才推迟到了现在。”
萨拉犹犹豫豫半天,问道:“你学习那么好,不转学不行吗?”
贺少启放下游戏机,疲劳的揉揉眉心,“你想让我留下?”
萨拉点头。
“为什么?”贺少启看向萨拉。
萨拉毫无杂心的说,“我还没和你做够朋友呢。”
贺少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流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萨拉同情的说:“转学的心情我最清楚了,离开习惯的地方到外面之后,那是各种不适应,而且你还是一个人去国外上学,在那里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那得多孤单无聊啊。”
两人互相对视着,萨拉的眸子黑而透亮,闪烁着诚恳天真的光芒。
“是很无聊。”贺少启鬼使神差的又说了句,“我考虑考虑吧。”
“嗯,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萨拉语重心长的劝道。
贺少启起身去厨房烧点热水,意外在橱柜里看到一盒维c泡腾片。
他看了看生产日期,还有一个月过期,水烧开后,他倒了两杯水,又各放入一片泡腾片。
“喝点水吧。”贺少启把一杯温水放到萨拉右手边。
萨拉看到玻璃杯中的液体是黄色的,端起来问道:“果汁?”
“维c泡腾片。”贺少启在萨拉侧面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
萨拉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挺好喝。
两人就这么气氛融洽又和谐的呆着,一个忙着抄作业,一个静静的玩手机游戏,偶尔说两句话。
有一种时光深处,岁月静好的闲适安逸。
又过去半个小时,萨拉一个姿势都趴累了,作业才终于抄完,谢天谢地。
她把贺少启的作业整理整齐放在一边,收拾完自己的书本放到书包里后,她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一下四肢。
贺少启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上玩游戏,姿态很是慵懒惬意。
萨拉看了眼手机,见还没到吃晚饭时间,就想留在贺少启这里玩一会,她问贺少启:“你玩的什么游戏?”
贺少启说了一个游戏名。
萨拉目露兴奋之色,“咱俩要不要组队玩一把?”
贺少启连眼皮都没抬的说了一句扎萨拉心的话,“萨莱说你是个坑货。”
萨拉悻悻道:“他瞎说的,这游戏最初还是我带他先玩的,他也没少坑我。”
贺少启问:“作业抄完了?”
“嗯。”
“你不回家吗?”
“我在你家玩一会再回去。”萨拉拿起两个栗子仁放嘴里,眼睛打量着周围。
她和贺少启认识也有小半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进入他家房子。
她问贺少启,“你是不是还有事,你要是有事,我现在也可以走。”
贺少启语气淡然道:“我没什么事,你想呆到什么时候都行。”
萨拉点点头,近看贺少启眉毛上的那道疤痕特别显眼,她没忍住问道:“你眉毛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贺少启指尖微微一僵,语调中没有情绪起伏的说,“小时候不小心摔倒磕的。”
“伤口很深吗?”
“能看见骨头。”
“那得多疼啊。”萨拉又可怜又替贺少启感到庆幸的说,“不过也幸好磕到的是眉毛,再往下一点点就磕到眼睛了。”
“嗯。”
萨拉在贺少启旁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又吃了几个栗子仁后,她随口说道:“这么长时间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家里人,他们不在这座城市吗。”
贺少启说:“我没有家人。”
萨拉一顿,一眨不眨的看着贺少启问,“你爸呢?”
“死了。”
“你妈呢?”
“也死了。”
“……”萨拉眼神复杂默默看着贺少启,一会叹气,一会摇头。
贺少启玩游戏彻底玩累了,放下手机,看着表情欲言又止,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古怪的萨拉,问:“你想说什么?”
萨拉说:“你真可怜。”
贺少启说,“我还以为你想当我妈呢。”
萨拉头顶一排黑线,幽幽的说:“贺少启同学,你变了。”
贺少启一本正经的说:“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变了。”
萨拉煞有介事的说:“你被萨莱那个哈士奇给带坏了,变的不正经了。”
贺少启面不改色道:“你确定我是被萨莱带坏,而不是被你感染的?”
萨拉摇头,一脸惋惜的说:“想想你以前是个多么正经的大好青年啊,怎么能跟着萨莱学坏呢?”
贺少启没说话,歪头注视萨拉几秒,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止不住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