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谙一身黑裙,眉目也乌黑,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梨,就像是在看因为得不到心仪的玩具而撒泼打滚的稚童。
宋梨非常厌恶那个眼神。
明明她们只差了一岁,可她在沈谙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本来我也不想带走他的。”沈谙淡声道:“但我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死了。”
宋梨不可置信道:“他就死了?你说得这么轻松?沈谙!他也是你爸!”
“所以呢?”沈谙冷漠道:“我也要像你一样又哭又闹吗?我可以不带走骨灰,你闭嘴吧。”
宋梨还要闹,洛夫人厉声叫佣人将宋梨带走,这才亲手将骨灰盒放进了沈谙手里,“谙谙,你别听小梨胡说八道,既然是他的遗愿,你就带走吧。”
她抹了把眼泪,却还是笑了笑,“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等着这一天呢。”
沈谙接过骨灰盒,低声说:“我会安葬他的。”
“你今天就要走吗?”洛夫人问。
“嗯。”沈谙道:“不过走之前,还要再去见个人。”
沈谙要见的人,自然是陆晚栀。
陆晚栀虽然成了阶下囚,但待遇还算不错,有单间的关押室,沈谙进去的时候,陆晚栀立刻冷笑了一声,“怎么,来落井下石的?”
沈谙顿了顿,“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沈谙说:“宋鉴熙死了。”
陆晚栀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沈谙平静道:“你之前说,他们活着的时候你能杀他们一次,等他日下了地府,你还能再杀他们一次。”
她看着陆晚栀的眼睛,“我拭目以待,你究竟有没有自己说的那个能耐。”
沈谙说完转身就走,陆晚栀慌了神:“沈谙!你给我站住!你没有别的话想要跟我说了吗?!沈谙!你给我站住——”
但是沈谙没有理会她。
她一直走到长廊的尽头,看见雍逢州站在那里,刚刚还绷着的情绪瞬间无所遁形,委屈地冲进雍逢州怀里,哽咽道:“我有点难受。”
“嗯。”雍逢州拍了拍她的背脊,“我知道。”
沈谙用脑袋抵着他的前胸,闷闷地说:“陆晚栀会怎么样?”
雍逢州道:“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死刑肯定是跑不了的。”
沈谙:“……这个我也知道啊。”
“她所做的一切会昭告天下。”雍逢州道:“蒙冤的人都会得雪,所有阴暗角落里滋生的罪恶都会暴露在烈日之下。”
“如果你觉得吃一颗枪子儿太便宜她,我也可以……”
“不用了,”沈谙道:“我跟陆晚栀说过,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她不可以,我自然也不可以。法律怎么判,我都接受。”
她拉住雍逢州的手道:“我们走吧,爸爸一直在等我去看他呢。”
“好。”
两人一起往外走,不巧在门口撞见了陆沅。
陆沅眸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又很快移开,继续跟守卫说话。
沈谙问:“怎么了?”
守卫知道沈谙最近可是S城的大红人,连忙恭恭敬敬道:“是这样的沈小姐,这个人竟然想进去探望重犯!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少爷呢……”
被如此羞辱,陆沅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早已习惯。
沈谙偏过头问陆沅:“你想去见陆晚栀?”
“嗯。”
“见她做什么?”
陆沅笑起来,“好歹是我的生母,最后一面总要见的吧。”
沈谙:“你知道我要来,专门来这里等着的吧。”
陆沅无奈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看见了,他们根本不让我进去。”
“……”沈谙道:“让他进去吧。”
守卫连忙道:“好的!”
“多谢。”
“不用谢我。”沈谙淡声说:“就当是感谢你当时拦下了我离开S城的消息。”
陆沅依旧道:“听不懂呢。”
沈谙:“……”
她摆摆手,“走了。”
“回去了吗?”
“该回去了啊。”沈谙说:“不然继续留在这里干什么?我又不喜欢这里。”
陆沅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守卫都忍不住询问了:“陆少爷……您还要进去吗?”
他这才回过神,收回视线,“要,麻烦了。”
……
沈谙回A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沈思黎,并且跟沈思黎介绍了雍逢州。
起初沈思黎知道雍逢州是谁的时候,还挺担心的,但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又慢慢地放下了心。
等沈思黎这边安抚得差不多了,沈谙才找了个墓地安葬宋鉴熙。
估计没人会想到,叱咤风云的宋鉴熙,最后会埋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墓地。
沈谙从墓地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天,道:“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雍逢州道:“那就快点回家。”
“我想再去看看妈妈呢。”沈谙说:“就在旁边,走吧。”
她拉着雍逢州的手,说:“就隔了一条马路,这应该符合宋鉴熙的要求?”
雍逢州道:“你把他葬在A城入城高速旁边都是给他脸了,还是太心软。”
沈谙抿唇笑起来。
两人进了公墓,明蝉的墓碑应该时常有人打理,很干净,她的照片是年轻时候拍的,和沈谙梦里的一模一样。
“妈妈。”沈谙将花放在墓碑前,那是一大捧绣球,她轻声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呢,等以后我慢慢跟你说哦。”
“今天想跟你说的最重要的事呢……”她握住雍逢州的手,“就是想要把他介绍给你啦,我也终于找到了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妈妈也会为我高兴吧?”
已经死去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她,只有雍逢州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忽然一阵风起,卷着地上的落叶,沈谙道:“真的要下雨了!”
雍逢州:“去车上。”
沈谙说:“你背我过去呗,我不想走路了。”
她偏过身体看着雍逢州,“你不会不愿意吧?”
“怎么会。”雍逢州半蹲下身,“上来。”
沈谙趴在他背上,脸颊贴着他脖颈,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嗯。“雍逢州回答她:“我们回家。”
从此山高水长,总有人随你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