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临煜最近开始苦修起生意经了。
曾经的他从不喜生意恁些,只想闲散无忧的了却此生,反正家甚殷实,不消愁吃穿用度。
但因遇着了我,他渐渐想要以自身之力,来带给我幸福。
他说,谁也无法预料未来如何,倘哪天杨家没落,他亦可用今日所学,来保我衣食无忧。
他向来不食言,我信他做得到。
那阵子,我与他整日粘在一块,打情骂俏,如胶似漆,成了我此生最幸福难忘的时光。
只是,美好总是短暂,正如他所说,未来如何,谁都无法预料。
转眼,距婚期已不足一月。
那日,天清气朗,杨临煜拉着我游街闲逛。
行至半途,忽遇一小亭,他神秘地让我在此稍作等候,说去去就回,命随从阿文好生看护我。
我目送他转角没影,方才收回视线。
趁着无事,与阿文扯了几句闲谈。
那阿文是我刚来杨家做丫鬟时的旧识,比我先入府,教过我很多东西。
如今我麻雀变凤凰,而他依是个小小的下人,无不心生感叹,嘴上是道不完的羡慕之词。
我抿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想起当年与萧郎时,也历过这般,可结局如何,却是不堪回首。
虽那件事早已过去多年,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对此仍存有些许顾虑。
杨临煜,他真的会一辈子待我好,永不负我麽?
说实话,我不知道……
我信他,却也忧他,我期许,却也忐忑。
毕竟人心会变,我亦惶他终有一日,会腻了我,抛下我;恐这一切,都将只为梦幻泡影,一戳即破。
“咦,那边摊位上卖的小泥人儿,好似二少爷!”
阿文的一声惊呼,令我回神,我顺他手指望去,果是像极了,忙发足带着他去了那边摊位。
我挑了那个像杨临煜的小泥人,又选了个与我相仿的。
将两个泥人凑在一块,想着待他回来,瞧见这两泥人,必然欢喜,心中便跟抹了蜜似的,甜腻腻。
我攥紧泥人,弯着唇,正欲带阿文回去亭子,哪知方转身,一抹熟悉的身影立时映入眼眠。
是他……
我瞪大双眼,心脏骤停了半拍。
我怎么也没想到,冤家路窄,竟能在此遇上那最不愿见的负心汉,萧郎。
而他身畔,挽着一位衣香鬓影,容颜姣好的女子。
不用想,都知她是公主了。
他二人行在街上,路过的店贩摊主,无不点头哈腰,献着殷勤,嘴里尽夸些郎才女貌之语。
公主显然乐开了花,而萧郎看她的眼神,亦是万分宠爱,就如当年他看我那般。
“凤儿,我爱你,此生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凤儿,等我高中后,我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凤儿,等我回来……”
往事一幕幕地在我脑海涌现,那些他对我的爱与承诺,那些恨与堕入深渊的痛苦,俱交织在一块。
我感觉胸口闷得不行,难受得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我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他,以为再见着他时,不会再有一丝波澜。
未承想,这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伤疤依在,只是我将那些痛苦,埋进了内心最深处罢了。
他说过,要我等他回来的。
他也说过,他会回来娶我的。
可为何,他最终娶了别人,抛弃了我!
我很想走过去,质问他原由,但眼前的一切,又似乎给了我答案。
我最终没勇气上前,且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趁着谁都未发现我的情况下。
然,还未待我转身,却已然不及。
“哟,这不是当年,死缠着本公主夫君不放的黎凤儿麽!”
公主嘴角擒着不屑的笑,拽着萧郎,大步流星地向我行来。
我不知她是如何认识我的,但她说我死缠着他不放……
我抿嘴不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萧郎。
原来他为攀高枝,就是这样跟她说的麽?
呵!那倒成了我的错,碍着他高升了。
而萧郎许是觉得难堪,并未看我,亦未与我说一语。
“怎么?莫不是还惦记着别家的男人?”公主瞧我盯着萧郎不放,讥笑道。
我撇开视线,低下头:“民女不敢。”
公主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随后走上前,扯了扯我的衣裳,又打量了我一阵。
“不过,瞧你这身打扮,如今可是混得不错了。”
“是被某个财主看上,做了小妾,还是做了哪个楼中顶牌啊?”
我听得她这番羞辱的话,捏泥人的手不由紧了紧,却是未敢出言顶撞。
倒是身旁的阿文,再也耐不住性子:“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然他话音刚落,便被公主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公主顶嘴!”
这一下,阿文再不敢多言了,公主轻蔑一笑,紧接又听得她“咦”了一声,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泥人便被她抢了去。
我登时慌乱起来,那可是我要送给杨临煜的!
“这个泥人,好像夫君你呀!”公主拿着泥人,阴阳怪气地递给萧郎看。
而萧郎瞧了瞧,依旧没说话,只是神色不明地瞟了我一眼。
我无语,敢情是都瞎了眼麽?
公主又瞅了瞅像我的泥人,嗤笑道:“这个小泥人,不会是你吧?”
后张开手,泥人直直落在地上,摔成了两节。
她故作夸张地捂着嘴巴惊呼:“啊!抱歉,手滑。”
明知她是故意,而我却对她毫无办法。
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身份的差距,会使人有多屈辱。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怒火,扯起一抹难看的笑:“无妨,我再买一个便是。”
公主似乎调侃的犹未尽兴,又将另一个泥人重拿在手,轻轻抚着说:
“不过,如今萧郎可是本公主的男人,本公主可不允许有外人肖想!”说罢再次张开手。
我一惊,连忙伸手去接,可终是晚了一步。
我失魂地跌坐在地上,捻起摔得稀烂的泥人,默然不语。
我不明白,她堂堂公主,坐拥一切。
且萧郎已是她的了,她还有什么看不顺眼的,竟要如此辱我?
难道权贵就恁般爱恃强凌弱,来获取快感麽?
那是不是,只要我地位比她高,就能将她视为蝼蚁般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