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这时,会场内突然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身上穿着侍应生的制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洛乔撞去。
洛乔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谢思明立即上前把她护在身后,因此也被这个新冒出的侍应生洒了一身香槟酒。
谢思明大庭广众之下变成落汤鸡,立刻气得火冒三丈,他高高扬手,一巴掌抽上了侍应生的脸:
“眼瞎啊你!”
侍应生害怕得流泪,却不敢躲开,硬生生挨了谢思明好几个耳光,不住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脚滑了,不小心泼到了谢先生,我给您擦干……”
“滚!给我滚!”
谢思明一脚踹在侍应生胸口。
唔,气急败坏了呢。
这边的动静,几乎已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洛乔咬了咬下唇,用力扯了一下谢思明,提醒他,
“够了,你非要闹大么?”
谢思明仍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谢庭川面色同样得不好起来,看上去对谢思明冒失撒泼的模样极为不满。
这么多财阀大拿在场,谢思明丢的不仅是他自己的人,还会牵扯到谢庭川的脸面。
我心中暗暗发笑,却很善解人意地对谢庭川道:
“没事的,突发意外而已,我带思明上楼换件衣服吧。”
谢庭川点点头,语气中掩藏不住对谢思明的嫌弃:
“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我微笑不答。
谢思明虽然极抗拒我,但又碍于谢庭川,加上他自己本就极注重形象,最后还是跟我去了楼上的套房。
洛乔本也想跟去,却被谢庭川叫住,留下来安抚宾客情绪,外加处置那个侍应生。
她好像并不放心,目光一直追随着谢思明。
套房内开着充足的暖风,谢思明一进去,就烦躁地脱了上衣,转身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跟从前无数次一样,用力地把我推到墙边。
他盯着我,眼尾赤红,目光就像锋利的刀子,要在我脸上生生剜出洞来:
“许乐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镇定如常,用一种极富挑逗性的眼神,在谢思明肌理分明的胸膛上绕了一圈。
而后,我微微张开点嘴唇,眼中泛起些无辜的水光,反问谢思明:
“许乐乐是谁?我是闻苏啊……”
谢思明一怔,随后更加咬牙切齿:
“贱人!还在狡辩!”
下一秒,他直接把我扔到了那张大床上,居高临下压制着我,笑得无比残忍:
“没关系,你不是会装么,老子一件件帮你想起来。”
8.
我并不着急挣扎,而是等待泪水充盈了眼眶,泫然欲泣,惹人怜惜。
谢思明似乎又找回了当初侵犯我的感觉,狂暴又肆意地在我身上为非作歹。
我仰视着谢思明,声音破碎不成调:
“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小妈……”
谢思明更为兴奋,低下头一口咬住我胸口的伤疤。
我疼得蜷缩起了脚趾,开始不住地拍打他,精心养护的指甲在谢思明脊背上挠出数道伤口。
痛苦又委屈的哭声传出门缝,终于招来了我想见到的人。
洛乔的手用力扒着门框,指尖都泛了白,她依旧努力保持着优雅的风范,可面部肌肉却在不住地颤抖,终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声尖叫:
“谢思明!”
宛如魔咒。谢思明立即止了动作,慌张地扭头,刚好对上了洛乔的目光。
他立即扔下我,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一件,就满脸愧疚地跑去牵洛乔的手:
“乔乔,乔乔,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乔却容不得他解释,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你别碰我,我嫌脏!”
她哭着跑走了,谢思明愣了愣,急忙捡起地上的衣服,狠狠瞪了我一眼,也追了出去。
我平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我。
冯敏轻轻把我扶起来,她已经脱掉了侍应生的制服,脸上也不再是刚才会场里那种虚假的讨好。
我对她露出一笑:
“你引洛乔过来的时机真好。”
“我们配合得,也很好。”
冯敏为我裹上了暖和的衣服,而后坚定地握住我的手。
“只要能让这群人遭到报应,我做什么都愿意。”
冯敏也是被谢思明那帮人霸凌过的受害者,他们在她脸上泼洒一百度的开水,在她脚上绑上刚刚空运来、还冒着寒气的冰块。
大热天,冯敏被烫得浑身冒起红疹,大冷天,冯敏的双脚都被冻裂。
没有人为我们发声,他们只会趋利避害,想方设法讨好那群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爷小姐。
冯敏同样出身底层,和我相比,她的性子更加胆小。
如果不是后来我利用谢庭川的人脉找到她,鼓励她同我一起复仇,只怕她一辈子都没勇气面对过去的伤痛。
我安排她做了酒店的侍应生,泼了谢思明的衣服,再引洛乔上楼。
谢思明和洛乔并没有认出冯敏,想来也是,谁会指望着霸凌者在多年后仍记着曾经伤害过的人呢。
不过没关系。
他们犯下的罪,天不收,我收。
9.
我洗掉了身上的痕迹,给谢庭川发了条信息,然后乖乖地在他定的套房里等他。
冯敏则和我兵分两路,继续监视谢思明的动向。
她说,谢思明为了求得洛乔的原谅,不惜下跪,像一条狗。
谢庭川进来的时候,身上酒气和雪茄味儿混杂交错,他有些不耐地解开了几颗扣子,五官在房间灯光下晦暗不明,颇有几分欲色。
我立刻上前,善解人意地接过他的外衣。
谢庭川倒了杯红酒,轻轻摇晃着走到窗边,抬手,示意我靠到他怀中。
我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阿川,思明后面回去了吗?”
谢庭川不置可否,而是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的苏苏,这么关心他?”
我心头一跳,呼吸慢了半拍,下一秒,谢庭川捏着我的下颚,强迫我抬头和他对视。
谢庭川的眼瞳是狭长且深邃的,永远沉静如潭,永远波澜不惊,是那种真正的在上位者,运筹帷幄,心机深沉。
他在窥视我,试探我,他一定察觉出了什么。
在这个男人面前,我的脑中也忍不住一片空白。
“我……”
谢庭川轻叹一声,忽然松手,然后抱住了我:
“罢了,我倒真希望,你是想做一个好母亲。”
这一晚的谢庭川不知怎么了,不光去了措施,还要得极多。
他甚至搂着我的腰,一遍遍在我耳边说:
“苏苏,再给我生个孩子。”
唔,很爹味,很恶心。
我侧过头,遥遥望着落地窗外灯红酒绿的城市,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悲凉的虚无感。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谢家别墅。
订婚宴后,谢思明和洛乔去外面度了个蜜月,在此之间,我把冯敏安排进了谢家,让她专属照顾我。
谢庭川压根不记得冯敏,便也同意了。
一个月后,我有了身孕。
谢庭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向来平静淡然的脸上,陡然升起一股极浓的喜悦之色,他激动地捧住我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他抱着我坐在窗边,带我看着这座庞大的庄园,他引以为傲的谢氏帝国,向我承诺:
“苏苏,我们很快就会结婚,很快。”
我浅浅一笑,并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转头我就给谢思明发了信息,只有短短八个字:
“我怀孕了,你回来吗?”
10.
我再一次见到了谢思明。
他曾经一直野性骄纵的脸,此刻堆满了匆匆赶路的风霜,显出些许老态。
“你短信里说的,是怎么回事?!”
听着他的质问,我不紧不慢地一手搭上栏杆,一手抚上小腹,气定神闲地回答道:
“没什么啊,你要有弟弟妹妹了,开心吗?”
谢思明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是想到了酒店和我的那一次,他气得用力扳住我的肩膀,不依不饶地逼问:
“谁的?是我爸的?!”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莞尔: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喜当爹?”
谢思明脸色发白,他急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警告我:
“许乐乐,你要是敢给我爸捅出什么篓子,我第一个收拾你!”
我看了一眼无名指上那枚金贵的鸽子蛋戒指,同样轻声回答他:
“你说,我能捅出什么篓子?”
“谢思明,你觉得这个孩子,到底是你爸的,还是你的?”
“弟妹变儿子,是不是也很有趣,啊?哈哈哈哈……”
谢思明终于忍无可忍,眼底再次翻涌起我熟悉的那抹猩红。
“闭嘴!”
他的手高高扬起,与此同时,冯敏指引着谢庭川往这边走来。
我唇边勾起冷笑,顺着谢思明的动作,纵身往楼梯上一扑。
从外人的角度看,是谢思明把我扇了下去。
“苏苏!”
谢庭川立即冲过来,想要接住我。
却迟了一步。
我重重摔在了地板上,腹部马上传来剧痛,有什么黏稠腥热的液体,慢慢从我睡袍下渗了出来。
谢思明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手掌。
“怎么会,怎么会……”
谢庭川顾不上收拾谢思明,一把把我抱起来,大喊着往外跑:
“司机,备车,备车!”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庭川,也会为了一个女人,露出这么惊慌的一面。
剧烈的疼痛让我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口腔中弥漫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我无助地抓着谢庭川的手臂,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经过大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洛乔,她想和谢庭川打招呼,却被冯敏挡开,尴尬地杵在原地。
我被抱上了救护车,眼前最后的画面,是谢庭川一掌将赶来的谢思明打了下去,怒斥一声:
“孽子,别让我再看到你!”
11.
胎儿月份太小,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自是保不住。
这个孩子,来得快,走得也快。
谢庭川推了所有的会议,在病房里陪我坐了很久。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熬得眼白上都有了红血丝。
我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模样:
“阿川,集团肯定还有很多事,你回去吧,我可以的。”
谢庭川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他起身,轻轻在我额间落下一吻,感慨道:
“苏苏,你就是太懂事了。”
我没说话,无声地回抱住他。
最后,谢庭川还是走了。
他这一走,谢思明就遭受了雷霆手段。
听冯敏说,谢庭川停了谢思明的卡,撤了谢思明在谢氏的所有职位,甚至还取消了他和洛乔的婚约。
谢思明气得大吵大闹,却于事无补,还又被谢庭川狠狠揍了一顿。
我忍不住笑出声,没亲眼见到谢思明的惨样,真是一大遗憾。
冯敏也笑了一会儿,突然,她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递给我一沓文件,眼中闪着兴奋的亮光:
“对了乐乐,我觉得谢思明很有可能,不是谢庭川的亲生儿子。”
“在谢家的这些天,我认识了些干了几十年的老仆人,他们说,谢庭川的亡妻,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我瞪大了眼睛,急忙接过那沓文件,极快速地翻阅了一遍。
一个被人精心掩藏了二十年的秘密,逐渐浮出水面。
谢思明,是谢庭川从福利院抱养的!
我眼眶微酸,用力握住冯敏的手,几乎颤抖着,对她说:
“可以,可以拿证据了……我们的路,马上天光大亮。”
12.
冯敏搜集的证据,多,准,狠。
谢思明在国外留学的这十年,沾过毒,嗑过药,拉过皮条,还干过买卖人口的生意。
他挥金如土,瞒着谢庭川在东南亚开了许多地下赌场,肆意压榨着老百姓,搜刮着他们的血汗钱。
谢思明的种种罪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网上发酵。
而谢庭川,也已对这个养子失望,对外宣称谢思明非其亲子,彻底断了谢思明求救的路。
京圈谢家势大,早已引起了上头的注意,如今谢思明捅了这么多红线,自是躲不过制裁。
谢思明入狱那天,我独自去见了他。
昔日嚣张跋扈的京圈少爷,沦落到一副手铐就收走了他所有的狂傲。
看到我的时候,谢思明唇角露出自嘲的笑,
“许乐乐,你确实玩儿过我了。”
“你赢了。”
我微笑着回答他:
“如果不是你自己留了把柄,区区一个我,怎么可能扳倒谢家公子呢?”
谢思明怔了怔,忽然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我……再也不是谢家的人了。”
你也知道。
像一头少年的虎,在猎枪的逼迫下变得脆弱又无助。
我没有一点同情,转身就走。
然而,在我即将迈出监狱的那一刻,谢思明猛地开口叫了我一声。
我施舍般的、扭头斜睨他。
谢思明似乎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嘴唇颤抖着,问出一句:
“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我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沉吟了片刻,
“……我以为,你会问洛乔怎么样了。”
谢思明的脸色陡然间变得灰败。
我垂下眼帘,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
放心吧。
那个总站在高处,给谢思明煽风点火的施害者,当然也罪有应得。
13.
我下车的时候,冯敏已经掐着洛乔的胳膊,把她一下摔在了墙上。
洛乔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气得火冒三丈,顾不上自己那可笑的贵族风范,使劲去薅冯敏的头发,尖叫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我!”
冯敏自然今时不同往日,再也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女孩。
她狠狠扇了洛乔一耳光,力气极大,把洛乔打得跪在了地上。
“省省力气吧。”
洛乔猛地抬头,看到我的时候,眼中的恨意冷毒得像一把刀子:
“是你啊……谢先生的小三,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我掩唇一笑,重复了一下她对我的称呼,慢慢走近她,俯身抬起洛乔的下巴。
“我原本以为,你会认出我,毕竟我可是……胆敢勾引你的思明的贱人。”
洛乔一愣,白皙的小脸猛地通红,她的瞳孔开始剧烈颤抖,那些遥远的记忆开始汹涌地涌进她的脑海。
“是你,是你!许乐乐!”
“我说你的做派怎么那么熟悉,居然真的是你!”
我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她耳上那对珍珠耳钉,有些苦恼地道: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在地狱里待了很久很久,那你呢洛乔,你愿意……来陪我吗?”
洛乔吓傻了。
“十年前,你把我推下了楼梯,那么高,疼死我了,你想体验体验骨头断裂的感觉吗?”
“还有她,冯敏,你让谢思明拿滚水泼她,拿冰块冻她,你知道她多痛吗?”
我绕到她耳垂后,用力掐住了纯银的耳钉尖。
然后,狠狠一拔——
洛乔痛得哭喊。
我站起来,慢慢擦干了耳钉上的血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们这种人,出生就是金字塔顶端的少爷小姐,可是,出身好,就能随便欺负其他人吗?”
“我们普通人,年少时努力读书,工作了兢兢业业,可是凭什么,努力的人永远比不过有关系的人。”
“凭什么,我们就要给你们这种烂人踩在脚下?”
洛乔哭得撕心裂肺,耳朵血流如注。
我只觉得恶心。
“洛乔,你永远高高在上,看似对那些人漠不关心,其实,你才是最大的黑手。”
“你讨厌我的脸,讨厌所有靠近谢思明的女生,可是,你为什么不去谴责谢思明,反而迁怒我们这些受害者?”
“你真的,令人作呕。”
洛乔抱着头,尖叫着:
“别说了!别说了!”
我和冯敏对视一眼,然后掏出打火机,扔到地上。
一切罪恶,都在大火中消弭,所有恩怨情仇,都不要再在人间逗留。
这才是,我想要的结局。
意识最后,我看到了朝我跑来的谢庭川。
我想,我大抵是开始走马灯了,谢庭川那样高高在上的财阀,怎么会跑来救我呢?
就这样吧。
14.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谢庭川真的从火海中救下了我。
代价是,他成了重度烧伤。
谢庭川躺在病床上,被层层纱布包裹成了木乃伊,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睛,依然灼灼盯着我。
不知怎的,我有些想哭。
谢庭川朝我抬起了手,让我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闻苏……”
“你真的,很像我母亲。”
我呼吸一停。
谢庭川啊。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就是按着你母亲的模样整的容呢?
15.
我的母亲,是谢庭川的小姨。
我是他的表妹。
那枚珍珠耳钉,就是我妈妈的传家宝,谢庭川的母亲同样有一对。
只是,我们的感情,注定不为世界所容。
再者说,我也不想被京圈这种浮华之地束缚,我要学着我妈妈,离开古老又腐朽的家族,当一名平常的高中教师。
我要在人这辈子最叛逆的年纪,保护每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年。
就像是在保护十年前的自己。
16.
我离开的时候,谢庭川已经睡熟了。
我最后,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再见了。
迈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我听见谢庭川的低语:
“我知道那些东西是你派人搜集的,我也知道,你上学的时候,被思明伤害过……”
“我不由自主地想帮你,想保护你,为什么呢?”
“可能是,我爱你吧。闻苏。”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可我,真的不能回头。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阳光明媚,不带一丝算计和黑暗,我会和他重逢。
也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