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青莲两手拉起瘫在地上的他就跑。
麦子爹的手已经抓住了少年的衣领。青莲惊慌中举起手里的镰刀就砍,只听“刺啦”一下子,吓得青莲捂住了眼。
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身边已经没有了那偷狗少年,只有麦子爹呆呆的举着自己的手看——他的手上啪啪的滴着血。
“他的手指头被我砍断了。”这是她看到血第一个念头,她喃喃的叫着:“叔、叔。”又求救的向傻傻站着的麦子:“麦子,麦子。”
“爹——”麦子回过神来朝他哭喊着扑过来。
他嫌恶的推开闺女怒吼:“回家去—然后甩了甩手指头上的血说狞笑着说:“老二,看,你跟我作对,放走毒死我狗的小偷,还用镰割我的手,这笔账我可记上了哈。”
原来他的手指头没被砍断,只是被砍流血了。
“叔——你那条狗值多少,俺赔你。”她诚心诚意的说。
“记上帐吧。”他满眼恶气的狞笑着,弯腰拾起地上的酒瓶子甩开踉跄的步子朝东走去。
青莲走到缩成一团的麦子身边,抱歉的说:“我把你爹砍伤得罪了他,你家的狗也白死了。你看——你会不会怪我?”
麦子流着泪摇摇头。
青莲又问:“你不会也怪我放走他吧?”
麦子又摇摇头说:“不不不,你放他走了是救了俺爹,俺娘也害怕他喝点酒对人家做出啥事儿来,你知道他现在越来越心狠了——”麦子泪如雨下。
青莲轻抚她瘦削的肩膀安慰:“他也是心里难过,你弟弟要是好了就——”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弟弟根本不会好。
青莲摸黑爬上床,脑子里不停的浮现麦子爹看她时那恶毒的双眼……
“反正我做的是对的,麦子也说了,我这是在救他,不然那个孩子今晚不死也得残废,他不进监狱才怪呢。”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睡着了。
青莲觉得刚一眯眼就听到爹跟娘此起彼伏的叫声“该起床了,都好好梳梳头洗洗脸穿上新衣裳,一会咱家就来客了——”
青莲和妹妹们像听到军号的兵一样飞身下地列队出门。
她们是都穿上了新衣裳,除了青莲那身粉色小衫和黑色裙子好看的贴在她窈窕的身腰上,没一个的新衣裳是合适的。
老三红莲的绿色半截袖瘦了,扣子是硬扣上了,但是勒得她喘不过起来。
老四水莲的新衣裳太大,那件的确良褂子两条袖子盖住手背,褂子盖住屁股,更显得人寒碜、瘦小。因为两年前做这件褂子的时候大脚竹就给她做大了,计划着这样她长了个还能穿个两三年,谁知道她过了两年还是老样子,一点没长。
老五老六就别提了,她俩也笑的格格叫的各穿上了一件鲜红的小肚兜裙,兴奋的那小脸蛋跟小肚兜一样红。其实令她俩美的不时低了头看着笑的那两件小肚兜裙是大脚竹用封酒盖的布做的——这不,待客得买几瓶像样的酒嘛。
这酒有了俩闺女的衣裳也有了。
那大胖小子已经跟这个家熟络了,好像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起来就扭来扭去的胡乱看,一会累了闭上眼呼呼的睡着还不时的咧嘴笑。红莲看着他亲亲说:“他越来越乖了。”并伸手要从娘怀里接过来抱。
但是青莲看了她一眼,她缩回了手。
这一天真是魏根子家前所未有的“盛典”,汇聚了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五叔六舅舅,把从来没经过这阵势的他一家人忙活的懵懵怔怔的,更令魏根子一家当然包括魏老太心旌摇荡的是来的客中还有一家开面包车来的。
在那个连电都没有用上的小山村一辆崭新的面包车其炫耀价值好比现在谁拥有一架直升机。
魏老太做出骄矜的主人翁样招呼客人,但是也经不住闹轰说话颠三倒四的。
只有青莲带着一脸桃花笑,有条不紊的招待客人。
那些女客没有一个不像眼睛长在青莲身上一样,边笑眯眯的看她边脑袋凑在一起唧唧呱呱。青莲装看不见。
但是魏老太今天推销的可是她的孙子,对青莲的“抢镜”可是不悦,她抱着大胖孙子来回在客人中间穿梭,却冷眼观察着也在客人堆里来回穿梭的青莲,看着自己怀里白胖胖的小子老大不服。
青莲和红莲忙着给早到的倒水,搬凳子,寒暄客套,又忙着接刚到的客人拿的贺礼,然后把贺礼拿到她们姐妹住的小屋,由水莲在本子上一一记下数目,根本没觉察到有一双眼睛比那些女人更加执著的盯着她看。
孩子都是这样,越人多越闹腾,小五小六因没人管顾了,就颠吧着小光脚跟着姐姐来回的穿梭,一会要吃大锅灶上的酥肉,一会又架着小胳膊要抱抱,三个大的都被爹娘支使的团团转,谁有功夫抱她俩,就把她俩推来推去的,自然她俩不时的哭鼻子。
“青莲,快晌午了,赶紧帮着你奶奶招呼客人入座,坐席是有规矩的,得请,别请错了。”大脚竹天一亮就给做饭的师傅打下手,忙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等客人都按“要求”围坐好桌子了,孩子老婆子闹哄哄的只等着上菜猛吃,个个眼睛里露出垂涎欲滴的贪婪。
青莲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来小五小六可是好一会不闹了,就忙寻找她俩。却看到她俩蹲在一个年轻小伙子跟前玩的正欢,她看到她俩嘴里都吮着一个棒棒糖。
“额,你是——”青莲微笑着看着他,想不起他是哪家亲戚的人。
那个蹲着的小伙子站了起来,他高出青莲一个头还多:“嗯,我是刘庄的,叫下雨,我出生的时候连着下雨,就叫这名了,呵呵。”他笑着说。
青莲抿了嘴笑。
他又补上一句:“今天没出车,专门来给刘婶子开车来你家走亲戚的。”
然后他说了“刘婶子”的名字,青莲才知道他是她爹的一个老表的堂侄子。
她看看门口停的那辆小面包车嘀咕:怪不得俺爹的老表这么风光,还开上车了,原来是人家的,瞎显摆啥。
看着他哄俩妹妹了,就心存好感,对他嫣然一笑说:“该吃饭了,去坐吧,男客也开始坐了。”
按规矩是男客坐屋里,女客坐外面,表示男客高贵。院子里的女客很好安排,一招呼都坐好了等着吃饭。男客就不一样了,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和礼貌,你让我我让你的,半天争执不下。此刻屋里正为让座闹的跟打架似的。
那个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急。”
“下雨——来来来,赶紧坐,我当你去哪了——”屋里人喊他。
“快去吧,等着你哩。”青莲礼貌的催他。
他就柔柔的看青莲一眼朝屋里走去,小五小六却噙着糖颠着脚吧嗒吧嗒的跟了他走。
“哎,你俩,别缠着哥哥,哥哥要吃饭。” 她一把拉住她俩的小手。她俩眼巴巴的看着他,满脸的依赖和不舍。
真不知道他怎么哄她们玩的。青莲打心里佩服他有一套。
开始上菜了,闹哄哄的女客桌上可以鸦雀无声,满院子的吃菜的吧唧声,就连孩子也不闹了,站在桌子前或者坐在大人腿上,塞得满嘴翻不过来个。
这时屋里却喧哗起来了,哪桌都在喝酒划拳。青莲忙的一趟趟的送开水给喝酒的冲茶,酒喝得多茶水也喝得多。
她客气的每个人都照顾到了,却没觉察到那个叫下雨的小伙子的眼睛游丝一般的跟随着她。
她提着一壶刚烧开的水往下雨坐的那桌子上的茶壶里续水,刚把那茶壶续满,一回身往外退差点摔了一跤,小五小六站在她身后,她们是冲下雨来的。
这时下雨看到她俩来忙夹了一块肉亲热的招呼她俩张嘴,小五小六就张着小嘴争着往他身边跑,小五总争不过小六,小六一扒拉小五,猴急的挥舞着两条白藕般的小胳膊把嘴凑到那块肉下面了。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刚倒满开水的那个茶壶被小六的胳膊扫下来了,开水顺着她的胸口流下来。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小五看着妹妹“哇”的一声哭叫开了,那哭声凄厉的好像烫的她自己。
被烫了的小六却瞪着大眼,张着小嘴,扎煞着两只小手哑了,两只小腿却疼的颤抖着,尿把她两只小脚都淹没了。
“老六——”青莲嘶喊着去脱她还冒着热气的红肚兜。
那个下雨却挡住青莲的手叫:“别用手撕她的衣裳,赶紧端凉水来用凉水泡着脱——”
“哎呀——这咋办,这咋办——”院子里屋子里喧闹震天。
小心的剥下小六的红肚兜后,下雨喊了声“我送她去医院”抱着她就往那辆面包车跑去。
幸亏有这辆车。也幸亏有下雨,青莲在心里感叹。
小莲莲的伤不轻,在县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胸口也流下一长片疤痕,只是小莲莲从此不能看见那把白瓷茶壶,看见那把茶壶就尖叫,嘴唇由紫到黑,最后昏厥。
劳累了一天回到家,或者农闲时坐在饭桌上吃颗盐煮花生就着一壶茶是魏根子唯一的享受,但是这点享受从此中断,他再也不喝茶了,那把茶壶再也没有摆在桌子上过,它被搁在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