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妈妈的二十五年
朴芬2021-07-28 14:413,008

  第二天她跟着白莲在城市里的大街小巷转,她虽然看啥啥都稀罕,但是她却提不起精神来,更何况那些东西都贵的吓死人,她们当然买不起。最后姐领她到一个商店,说这里的东西专门卖给学生,便宜多了,青莲就狠心给娘买了一个围巾,娘那条围巾还是结婚时陪送过来的,大红的都围成污白,像一条抹布。她又给爹买了件汗衫,爹那件汗衫的肩膀上补了俩大补丁了,最后她给妹妹们买了一大袋子水果糖,什么味的都有。

  白莲看看这些没理会,把她拉到成衣柜台前说:“钱还够,给自己买条裙子吧,看,自己不比哪个城里姑娘好看呐。”

  青莲听了心针扎了一下,摇头离开,心里说:我还穿给谁看。

  她看着橱柜上陈列的奶粉说:“还是留着钱给小七买奶粉吧,我看咱娘的奶不够吃了,小七这几夜老闹腾。”

  青莲下了火车又坐了一辆拉客小三轮到了镇上,不舍得再顾三轮车了,就提着东西走着回家去。

  “青莲——”到村口还有老远家看到麦子从玉蜀黍棵子里钻出来朝她叫。

  “我猜着你今个得来,我就在这接着你了,你家出事了——”麦子声音都是哆嗦的。

  青莲心一凉,走路热的红扑扑的小脸霎时白了。

  “啪”一滴冰凉的东西重重的砸在我的额头上,吓得我尖叫出声“什么——”

  “妈下雨了——”冰凌也惊叫,忙把两手平伸在娘的头上给她挡雨。

  魏麦子被我生生从深深的回忆里拽回来,她并没有生气,她微笑着抬手摸了摸头发,说:“闺女,是露水。”

  又慈爱的笑着看着冰凌说:“傻妮子,你没看天上有月亮嘛,哪会下雨,是露水从杏树叶子上滴下来喽,所以水滴饱满,落下来沉沉的,呵呵。”

  我仰头去看被月光投射的斑斑驳驳的杏树叶子,果然看到圆圆如硬币的杏叶边缘亮闪闪的,我真想伸出舌头舔一舔露水的滋味。

  “妈,你看,这月亮都快西沉了,咱是不是该歇着了,我朋友就是专门来听你讲过去的,你说不完她不走,你就慢慢说,我们就慢慢听。这院子里露水也重,我们都头一回来乡下,怕会着凉。”冰凌轻轻的打断妈妈的话温柔的哄劝她。

  她好像被惊了梦一样猛一扎煞,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我和冰凌,然后苦笑着敲敲自己的头说:“哎呀我真像过阴了一样,啥都忘了,快快快闺女,城里孩子娇贵,哪能在院子里坐这么久呢,凌儿,你给这闺女冲碗姜汤喝,嗯,你俩都喝,姜是我晒干碾成了粉末的,一冲加点红糖就能喝,呵呵,这些年我就是这么给自己治风寒的。”她说着站了起来摸黑去屋里拿姜粉。

  “不不不,没事阿姨,我可是不娇贵,我皮实的很,我只是困了,现在只要有张床就行了,嘿嘿。”我学着冰凌挽住她另一个胳膊说。

  当我的手一接触到她的身体的时候我差点失手甩开——我摸到的简直是一根冰凉的骨头。

  我看着冰凌轻拿轻放的把她安顿在床上了,就轻轻一拉她的胳膊说:“把你的车开过来吧。”

  她看了我一眼跟我走出屋子。

  一钻进车里我就咆哮着掐住了她的脖子:“魏冰凌——你这个作死的——来之前你就该跟我说出这一切——你差点一棍子闷死我你知道的——”

  “对不起,真的。”她看着我。

  “我的天,我的地,我不敢呼吸,你的妈妈居然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独自生活了二十五年,这就是一个现代版的白毛女!这该是爆炸性的题材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怕我给她曝光吗?那现在就不怕了——”我想机关枪发射一样叫喊。

  她闭上眼睛,头仰躺在我的手下,一动不动。

  我气喘吁吁的松开手,跟她的头并排软软的倒在椅背上,空空的看着车窗外面的漆黑空空低语:“难以想象,难以相信,一个女人竟然独自在这个荒废了的村庄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不是在这里,她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洞里。”她哑着嗓子说。

  “啊——山洞?”我跳起来了。

  “是的,像野兽一样独自生活在一个山洞里。呵呵,如果我提前跟你说起这一切,你会以为我在跟你编故事。”她轻轻的说。

  “这、这、嗯、嗯、是、是。”我点头如捣蒜。

  “这一切我是在一个月前知道的,一个月前我才知道我不是魏赢妈妈的女儿,我的妈妈是魏麦子,一个杀人通缉犯。这个通缉犯像狼一样独自穴居着逃避着法律的惩罚,直到她再也吃不下东西,预感自己时日不多了,才跟魏赢妈妈说她想离开那个山洞,想回她的家,她还想见见我,她想见见她长到二十五岁的闺女什么样。”她趴在了方向盘上。

  “她吃不下东西?”我嘀咕。

  “是的,其实她得的是胃癌。”

  “呐、呐。”我血液沸腾,我喉咙被堵。

  “当年我的魏赢妈妈为了隐藏她,专门在距我们城市一百里外的荒山找了一个山洞,洞很隐秘,也很安全,她就被安排在了里面。刚开始魏赢妈说等过一阵子就送她出国,然后改头换面重新来活。

  魏赢妈就隔些日子去山洞里给她送去吃用,每次去都给她讲我,跟她说我又拉巴巴在床上了,我会咿咿呀呀的说话了,我会一点点的挪步了,我会叫妈妈了……她总是听不够,笑得格格响。这样过了一年多,魏赢妈说她要送她去巴西,她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但是她说她不去,那样就离我远了,也离青莲远了,青莲要来找她说话就找不着她了。”

  “魏赢妈说其实她也不放心她去巴西,她一个字不识,从来没出过门,又生性怯懦,更何况她不能经常去看她了,她想象不出她怎么在外国活下去,可是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安置她。”

  “然后她就留在那个洞里吗?”

  “是的,她就这样隔些日子送吃的养着她,再给她讲我的成长养她的心,她竟然在那个山洞里活了二十多年——啊!我的妈妈——”她的指甲抠进了方向盘的真皮子里。

  我看着她,害怕碰到她。

  “那为什么魏总她没有告诉你这一切,这二十五年里为什么不叫你去看她?”我小心的问。

  “她们都是为了我,她们都不想让我知道我有个杀人犯妈妈,如果不是我妈来日无多,我都不知道她们要瞒我多久,也许我永远也不知道这个世上有这个可怜的女人。”她趴在方向盘上,肩薄薄的。

  “这太复杂了,这母爱太残酷了是吧?”我呐呐低语。

  “我能懂这爱。”她叹息。

  “还好,你们团聚了,她能由她的女儿陪着走完这最后的一段日子,她该是幸福的。”我觉得我该这样安慰她。

  她忽然把脸扭向我,眼泪汪汪的问:“你觉得是这样吗?”

  我把手放到她肩上点头。

  她哽咽着笑了,那笑脸居然像个孩子一样纯真,而不像一个从小就被商业气息熏染,大学毕了业就帮妈妈打理生意的女强。

  我看着她有种遇鬼的迷糊:那个目空一切,气指颐使的女强是她吗?

  我凭空说:“她想让我写下她们的故事,我一定好好写,她和那个青莲之间有着多么纯美的友谊啊,像菩萨的那朵莲!这样的感情也只能生长在她们那个纯美的年代!”我不敢再调侃了,而是发出了一个很有文艺范的感慨。

  冰凌这时直起了腰,端坐在她的驾驶座上,脸冰冷无表情,那个她又恢复了。我有些窘,就轻咳一下自言自语:“但是故事的结局却很惨。哦,等等,我要写成一部灵异小说,当然,主角是一个美丽的女鬼——”

  “我不是来叫你搜集素材的。”她突然狠狠的打断我。

  她车灯下的脸白的像冰。

  “也不仅仅是为了圆我妈的心愿让她跟你吐出她的心声而已。”她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抖动。

  我怕了。

  “你有你的使命,薛大记者。”

  “使命?”我小心的看着她。

  “一个记者难道只听出故事里的热闹了?没有看到报纸里的报道?没有听到我前面给你讲的活祭香香娘娘的例子?没有想知道青莲是怎么死的?没有想问我妈为什么要给她报仇?”她简直是在喝问。

  “我当然想知道——只是你不给我机会问呐。”我嗫嚅。

  “那你应该猜到青莲姨是怎么死的吗?”

  “她,难道她就是被选中的香女?怎么可能,要是你说是我只能说你是编故事了。”我锐叫。

  她冷笑一声说:“我可不是个无聊的编故事的。”

  这话有些刺耳,可是我顾不得跟她纠缠这个,就说:“”可是你不是说新中国成立后就被禁止了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我们的法律呢——”我惊叫。

  “哼,法律,二十多年前这里的陈规陋习就是他们的法律,这里的村长就是他们的法官。”

继续阅读:第16章 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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