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蝙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这么一下，先是愕然，接着就没好气地问道：“店里有什么招牌菜？哼，这么个小破店，谅你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哼，四条腿的除了桌椅板凳不提供，长翅膀的风筝纸鸢不提供，别的只要客人您敢点，我就敢往出端，哪怕您要龙肝……”赵湄儿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那三个家伙正挤在门边偷看，她冷笑一声，切齿道：“您就是要龙肝，我也给你现挖去。”吓得珑瑛脸色一白，双手捂住了肚子。
“你挖？难道菜都是你做的？”牡蝙脸色一变，问道。
“对呀，我是客栈里的厨娘。”赵湄儿点点头，说道。
“哼，也难怪，女人嘛，也就是围着锅台转的本事。”牡蝙不屑地一笑，抬头看了赵湄儿一眼，接着想想起了什么似地，接着续道：“哦，还能生个孩子。不过这我也行，那你们女人根本就没什么存在价值了吧？哈哈。”
赵湄儿冷冷地一笑，回过头去微笑着向那三个看热闹的问了一声：“打得过？”
三人不明白她要干嘛，下意识地一起点头。
“那就好。”赵湄儿一回头，霍地抄起旁边一桌客人吃了一半的水煮牛肉，劈头盖脸地扣在了牡蝙头上，红油豆瓣泼了他一身。
赵湄儿把腰一叉，指着牡蝙破口大骂道：“有爹生没娘养的杂种，没娘教你礼貌本姑娘教你！你以为你能怀孕了不起啊！你咋不去卖屁股啊！“
牡蝙头顶着一个瓷盘，满脸满身都是汤水，冒着丝丝热气，一身精致的丝绸华服沾满了红色油污与菜屑，又听到赵湄儿骂得难听，勃然大怒，摔了瓷盘捏着两个拳头就要上来放对。
忽然整个厅堂里轰雷一般的叫好声，却是那些躲开的男妖们正在为赵湄儿鼓掌叫好，一边起哄嘲骂牡蝙。
“泼得好！”
“揍这小兔崽子！”
“什么叫女人只有生孩子的用处！操你妈！”
“他哪有妈！”旁人幸灾乐祸地笑道。
“日你双爹！”一句话引得全场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牡蝙见犯了众怒，而周边不少男妖正不怀好意地扣了盘盏在手，一旦不对见势就要发难。他一气之下双手捂住脸，大哭着从门口跑了出去。
“哼，小兔崽子，算你跑得快！”赵湄儿余怒未消，手一甩就要走。
旁边桌上无端被人抛了饭碗的客人怔怔地看着，终于忍不住大喊道：“怎么把我菜给掀了！我还没吃完呢！“
早有钦佩赵湄儿的男妖过来劝架道：“没事没事，半碗菜嘛！老兄我请你喝酒！”
另一个凑过来说道：“打走那个小兔崽子咱爷们心里高兴，老兄你今天在这儿的花费全记我账上！咱喝酒喝酒！”
惊蛰跟李余过来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珑瑛给客人赔了个不是，笑道：“是店里的不是，您老常来的，多担待。我这就让湄儿下去给您重做一份。湄儿，给客人重上一份水煮牛肉，再加两个敬菜。”最后一句话是扭头对赵湄儿说的。
赵湄儿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就往厨房去了。客人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心安理得地跟人喝酒去了。大堂里的众人也是喜笑颜开，呼酒要菜、邀五喝六、推杯把盏，一场风波就此过去。不多时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整个客栈沉浸在一股狂欢喜悦的气氛之中。
牡蝙从洞冥客栈中跑出来，他一向害怕被人瞧不起，不料今日在众人面前出了如此大丑。他从小跟着爹爹长大，从来也不曾见过生养他的人，也不曾见他爹爹露出过笑容。爹爹也不许他单独出洞府，要出门只能由爹爹带出门。
那年元宵节，爹爹带他出门看花灯，看到一男一女带着个孩子。孩子吵着要吃饴糖，男人要买，女人不让。孩子拖着女人的手一个劲儿地撒娇叫娘，女人嗔怪了两句馋嘴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男人买了饴糖，又把孩子一把扛上肩膀，挽着女人开开心心地走了。
他一直盯着看，爹爹问他是不是想吃饴糖，想吃就买，他摇了摇头，对他爹爹问了一句后悔到如今的话：“爹爹，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为什么我没有娘？”
前几日爹爹病故，临终时对他嘱咐道：“孩子，今后你就是一个人了。出门在外，切莫让人知道你是牡蝙，也切莫让人瞧不起。”
他含着泪说爹爹我知道了。
爹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叹息了一声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就咽了气。
安葬了爹爹，他一个人出了洞府，来到了洞冥客栈。不明白不隐藏身份为什么就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他，露出牡蝙的妖气进了洞冥客栈。
而今他一个人坐在雪地里痛哭，他终于明白，自己终究是一个人了。
而有些人，真的是生来就会遭人嫌弃的。
一辆马车辚辚地从他身边驶过，没有停下，牡蝙也没有管它。
马车的车窗帘子被掀起了一角，随即又放下了。
“殿下，只是一个小孩儿，不用管他。”马车里，一个仆人对正坐着锦墩上的一个青年男子说道。
青年男子衣着朴素，全身上下无一丝金银饰品，但衣料俱是上佳的织锦，他面目清秀，双手拢在一个狐皮手笼里，听了仆人的话，他无动于衷，只是凝视思索着什么。
“停车，回去。”青年男子突然开口说道。
“回去？”仆人惊讶地问了一句。
“回那个小孩那儿去。”青年男子简短地说道。
仆人不敢再问，转身向车夫喊了一声，下了命令。
牡蝙呆呆地坐在雪地里，他不觉得冷，因为他是妖怪，更因为他的心更冷。
刚才过去的马车又回来停在他面前，他也没管。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
牡蝙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了他生平所见的最为清俊好看的年轻男子。
对方温和地微笑着，弯下腰递给他一方手帕，“你看，你脸上都沾上雪了，小心生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