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湄儿盛好藕合羹，见没有人来拿，便自己端着托盘走出来，却见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桌上还残留着吃到半残的酒菜，还丝丝冒着热气。
“奇怪，人都去哪里了？”赵湄儿莫明其妙，她端着托盘走出门外，却见客人们全都缩手缩脚地挤在屋檐之下看热闹，珑瑛、惊蛰跟李余三人站在大门口。
赵湄儿把藕合羹端过去，刚想问藕合羹要给谁，却一眼望见了，她登时呆立在了当场。
客栈大门口停着一辆囚车，一队士兵押着，个个在大雪里跺脚呵手，骂骂咧咧的。
打头的军官正冲着跟在后面的一个官差模样的年轻人发着脾气，“还吃什么藕合羹？依我说直接推到地方一刀砍了了事！大雪天的还得出红差已经够倒霉的了！还要在这儿受冻！一个杀头的，还敢要这要那的！反了他了！”
年轻官差没有搭话，旁边一个老衙役慢悠悠地说道：“军爷您息怒。您红差出得少，这死囚到法场的路上，路过那家酒馆饭铺，要吃那家的东西，那掌柜的都得叫头厨赶紧的做了送上，说好听的是活人不跟死人争，人都要死了，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只当为自己积点阴德；说不好听的，人都要被砍头了，连个饱死鬼都当不上，那这口怨气，可就大喽……”
“放你的屁！老子连人都敢杀，怕狗屁的怨气！”军官破口大骂，提起马鞭来正准备要打，年轻官差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不冷不热地说道：“军爷，息怒。何必跟要死的人一般见识。”
军官挣了两下没有挣动，脸上有些下不了，正在这时珑瑛满脸堆笑地上来说道：“军爷军爷，这天怪冷的，让兄弟们在这儿冻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先到店里烤烤火、喝口酒暖暖身子？万一冻出伤风来，就上头有赏也抵不了自家身子康健啊！”
“我哪有那个闲心！”军官就势把手抽了回来，啐了一口在地下，骂道：“这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得罪了谁！一大早上又没有朱票又没有提押，把人生生从热被窝里拉起来，就说了一句赶紧拖到城外去斩了。还上头赏？上头不赏我两个大嘴巴都是好的！前两天刚在梨香院输了个精光，家里的米还不知道在哪里着落呢！还有钱喝酒！”
珑瑛微笑道：“怎么可能让军爷出钱喝酒！知道要出红差，自然席面都是准备好在那里的！军爷只管带着兄弟们尽情吃喝，都是小店孝敬的！”
“真的？！”军官乜斜着眼睛看着珑瑛，珑瑛殷勤地笑道：“自然是真的！小二！快点给军爷带路，给兄弟们上酒！拿最好的烧刀子！”
“这怎么好意思！”军官一边假意推辞着，一边忙不迭地跟着惊蛰和李余往店里去了，那一队押送的士兵也慌慌张张地小跑着跟上，生怕晚了被留下看管囚犯。
“这位差爷……”珑瑛笑着向年轻官差说道。
年轻官差冷冷地打断他说道：“六扇门总捕头，铁断。叫我铁断就好。”
“铁捕头这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总捕头，真是年少有为……”珑瑛继续笑着说。
“别拍马屁。”铁断面无表情地再次打断他，随即冷冷地说道：“藕合羹做好了吧。赶紧端给犯人。”
赵湄儿一直端着托盘站在雪地里，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手也快举不动了，但她却似乎并不在意。
囚车里，是如意。
听到铁断发话，赵湄儿赶紧端着托盘往囚车走，但冻麻木了的脚一迈步就几乎要跌倒。
珑瑛一手端住了托盘，一手扶住了赵湄儿。
“你冷就进去吧。”珑瑛拿过托盘，对赵湄儿低声说道。
赵湄儿摇了摇头，她仍然在看着囚车里的如意。
初来时的如意，骄横跋扈，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再来时的如意，委曲求全，穿金戴银，身处沟渠却依然憧憬着幸福的天真少年。
现在……
赵湄儿热泪立刻就涌了出来，她赶紧低下头去，不忍再看，不忍再想。
低下头，便只能见到鲜红的血，从囚车上滴落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雪地里，像绽开的红梅花。
珑瑛将藕合羹递给如意，如意道了一声谢。赵湄儿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心酸，他的声音，如今已经嘶哑难听的不成样子了。
如意伸出手去接碗，但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颤颤微微地，差一点儿将碗掉在地上，幸亏珑瑛拿稳了。
“我来吧。”赵湄儿擦了擦眼泪，蹲到囚车跟前，接过藕合羹，一调羹一调羹地仔细吹了喂给如意。
如意对她感激地笑笑，肿胀流血的面部遍布着各种伤痕，早已看不出笑容的模样了。
赵湄儿刚刚擦干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别哭，你别哭啊！不痛的！真的不痛的！我是妖怪啊！不怕痛的！”如意慌张地伸手想要帮赵湄儿擦掉眼泪，手伸到一半却痛得垂了下去。
他想了想，很有把握地说道：“你想想啊！我骂过你啊！你想到我骂过你，就不会伤心了！”
他这么一说，赵湄儿直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珑瑛蹲**，接过碗，叹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地一勺一勺喂给如意。
“掌柜的，我们已经劝了几次了，快拦不住了，那监斩官要出来了。”李余来到珑瑛身边，脸色阴沉地说道。
珑瑛微微地点了点头。
如意顿时有些焦虑起来，他每一口都啜得更少、咽得更慢了，每吃一口，他都要四下张望一下，仿佛在找寻着什么。
“你在等他？”珑瑛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不，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个妖孽！他不能跟我搭上关系！”如意慌张地说道。
“我还没说是谁呢。”珑瑛冷冷地说道。
“反正、反正，我……我跟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个妖孽，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如意咬定了牙关，自顾自地自说自话。
“李余，昨晚上是我去二皇子府上送的宵夜，这家伙器皿，今天该你去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