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度一直知道蓝熙儿不喜欢他。近些年她会去国欢院里坐坐,却从来不去找他。但他也笃定,娶她做大福晋,然后宠着她,她一定会慢慢地接受自己的。
杜度又往前迈一步,想看清蓝熙儿。远远看着她骑马射箭,听她侃侃而谈,杜度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认识蓝熙儿了。
“熙儿,你真的不愿意做我的福晋?”杜度明知道她会拒绝,却还是不死心地想再问一句。
“以我额娘的身份,我还不至于去给人做妾。”
杜度忙要解释,蓝熙儿硬邦邦地说:“做平妻我也不愿意。”
见杜度满眼悲伤,蓝熙儿心中还是一软,轻叹一声,柔了几分:“我额娘是霸道和嚣张的,她给了我任性的资格,我不愿意放弃。”
杜度依然不肯让路,蓝熙儿侧身想绕过他,杜度抬手就要抓她的胳膊,蓝熙儿慌忙躲开。都类跑过去隔开杜度,怒瞪着他。杜度知道再无留下的意义,叹口气,上马黯然而去。
蓝熙儿松口气,转身却见岳托凝视着自己,黯然神伤。蓝熙儿咬着唇,眼圈瞬间就红了,头也不回地跑去找马车。
“我去看看她。”没等岳托说话,都类大步流星地追上蓝熙儿的马车,跳了上去。
岳托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飞身上马,狂奔而去。“没有留一滴泪”,熙儿的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心也开始一阵阵揪着疼,熙儿为了他,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跪在雨水里求情,眼里的泪更是止不住的流,她明明是无忧无虑的,对万事都不上心。可对他却是一片赤诚,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而他呢,口口声声说不会将熙儿置于危险之中,偏偏伤她最深。
误会熙儿是他的错;可另娶叶赫格格为妻,虽说有阿玛的逼迫,但也是他衡量后的决定,这样,既可以安抚阿玛,也迎合了八叔的心意。
熙儿背后的势力自然更强大,可要娶她必然要再等几年。他没有时间等了,必须迅速成长起来才能稳住来之不易的地位。但做了这一切,不代表他放弃熙儿,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寻常,何况是他这种嫡出阿哥,只要他够强大,他就可以娶到熙儿。
他理所当然地把娶她这件事当成了如家族里所有婚姻交易一般,可他忘了从一开始,熙儿就不在他的算计之内,自然也不会进入他的算计之中。
终于,熙儿毫无留恋地与他诀别了!为了那些可悲和可笑的理由他把熙儿弄伤、弄丢了,伤的彻彻底底,丢的再无瓜葛。马跑得越来越快,马上的人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一片冰凉。
蓝熙儿仰着头看向车窗外的天空,不说不笑。
都类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他曾经真的以为熙儿会如家里那些格格们一样,长成嚣张跋扈又任性妄为的女人,然后时刻算计着自己的得失利弊,这不就是这个家里嫡出又受宠格格的成长规律吗?
可是熙儿没有,她聪慧又乖巧,淡然又重情。她真的惹到他心疼之处了,轻叹一声:“受了伤……”见蓝熙儿转头看着他,都类顿了片刻还是问出口,“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委屈,蓝熙儿嘴角微微上扬,眼圈却瞬间就红了,赶忙又看向窗外的天空。
都类又点点头自言自语:“也对,能说出来的都算不上委屈。”
蓝熙儿的泪终于沿着眼角滑落了,都类都知道来问问她的委屈,可是他呢,他只是在那个院子里了她一面就断定……
“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即使你抬头望着天,泪还是会掉下来的。”
蓝熙儿吸吸鼻子,苦笑一声:“任务没有完成,也不是我的错,好像没什么可哭的。”
都类知道她是因为岳托难过却又转移话题,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大将之风!其实,我说其实啊……”都类小心翼翼地掂量着蓝熙儿的情绪,见她眼神已经平静下来继续说:“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事,尤其是我们这种男人。”
“我知道,即使是我阿玛,也不是只有我额娘一人。”
“那你还……”都类想说她和岳托真的没有这么绝望,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屠嬷嬷说过,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棱有角的。可是人生百态,世道艰难,大多数人都会被磨平磨圆。也许有一天,当我必须要去面对这些的时候,我再接受吧,你说可以吗?”
见她神伤的样子,都类心中一紧,认真的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没毛病。”
两人对视一眼,看彼此认真的样子,都笑起来,都类松口气。
“表哥,认识赌场吗?”蓝熙儿心血来潮。
“赌场?当然认识!对啊,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们去豪赌一把,肯定能大赚一笔。”
都类拍手叫好,蓝熙儿却抗议道:“我还要找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人,才不要赌场得意呢。”
都类不理解地看着她:“那你打算如何?以我的认知,赌场里找不到你心仪的人的。”
“我要输掉整条街。”蓝熙儿说完还认真又肯定地点点头。
都类满脸惊讶,愣了好一会才叹道:“表妹想法真是惊奇!你这是打算去贿赂人家月老?”
蓝熙儿更认真地说:“普通如我,或许这是一条出路。”
“你可不普通。”都类不假思索地说。
“你没听说过江湖传言吗?论样貌输给了乌拉格格,轮势力输给了叶赫格格,强势如我额娘和五舅,也拯救不了我这个又呆又傻的人。两位大阿哥的大福晋位置都被我弄丢了。”
“你听谁乱说的!”
“城里已经满天飞了。”
“谣言止于智者,你别理会这些。”
“那你到底带不带我去赌场?”
“去,行了吧。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要是被你额娘知道,指定会杀了我的。”
“那我这辈子欠你的。”蓝熙儿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道。
“那你下辈子还我吗?”都类的声音有些空灵,蓝熙儿回过神看向都类,都类却浑不在意地笑笑:“先去换身男装吧,米这副模样进赌场,人家都围观你了。”
蓝熙儿乖乖地点头。
赌场比蓝熙儿想象的还要嘈杂。共两层楼,一楼大厅摆满赌桌,都是不同的赌局;二楼都是单间,据说每一个单间都是又大又高级的赌局,往往都是一掷千金的豪赌。
一楼大厅里不同的赌桌的荷官大声吆喝着,围桌的确实都是男人,眉开眼笑的,愁眉不展的,胜券在握的,小人得志的——人生百态果然不假。
蓝熙儿对二楼没有兴趣,都类护着她在一楼找到一个人不算多的赌桌。规则很简单,猜骰子点数的单双。荷官手里一个骰盅,摇动里面的三颗骰子,停下来时看数是单还是双。桌上单双两个大字各占一边,猜单数的人把银子放在单字边,相反则放另一边。
都类举着钱袋子还在观察,蓝熙儿抓起一块碎银子就放在“双”的那边。都类直喊着观察观察再说。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荷官边摇骰盅,边大声吆喝着,骰子随着他手的摇动在骰盅里哗啦作响。
“托”的一声,荷官将骰盅重重的墩在桌上,掀起盅盖,三颗骰子在盅里滴溜溜滚动,人们焦急又紧张的盯着骰子。
“三、二、三。”都类数着盘子里骰子的数字,惊叫起来:
“哎呀,真是双数,咱们赢啦!”
收了银子,都类要收回原筹码,蓝熙儿却执意全都放上,而且还要买双。都类看着大部分人买单数,蓝熙儿却没有改变的意思,只得又放在双这边。
结果依然是双。就这样连续五局蓝熙儿都买双,然后都是赢局。
都类乐呵呵的收了所有银子,看着蓝熙儿不喜不怒的模样心说:真是邪了,这丫头天生就该来这里的吧。
到后来,所有赌客都跟着她下注,倒也有单有双,蓝熙儿却一直在赢钱。
都类颠了颠银袋子,似乎多了五十两呢!二两银子换来了五十两,都类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一定是哪路神仙在此保佑了吧!他虽不好这口,偶尔也会来凑热闹,却从没赢得这么痛快过。
蓝熙儿还要继续下注,荷官突然挥手道:“散局了,散局了。”蓝熙儿很意外,看向都类。都类还没说话,已经有好多人不满地嚷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玩了?”虽然赌场不是昼夜不歇的,可现在离以往散场还差几个时辰呢。
那荷官却两手一摊,一脸皮赖地说:“没钱当然就散了。”
“切~~”
有的人转战其他赌局,有的人还在观察蓝熙儿,看她要去哪里。蓝熙儿没有要走的意思,都类一把拽住了荷官:“输了几两银子就要散局,往日赚了这么多去,这么开赌场不好吧。”
荷官见都类年纪轻轻又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玩的小娃娃,当然不放眼里:“从来都是有赢有输,你们赢了,我们输了,谁都有没银子的时候,很正常吧。”
“算了,我们再找一桌就是了。”蓝熙儿拽住都类,已经开始看向别处。
荷官早看出蓝熙儿是女儿身,不喜不怒地站在那里一直赢钱,心中一动,拦住两人,上下打量蓝熙儿:“想赌也行,若是你们输了,这位小姑……。”
他顿了顿,继续说:“把这位小兄弟留下如何。”
说话时,手已经伸过来要抓蓝熙儿的胳膊,都类哪里忍的了这个,一把握住那人手腕轻松一掰,那人就摔个四脚朝天。
随着周边人的惊叫声,整个赌场被惊动。有跑走的人,也有跑进来的人。很快六个大汉将都类和蓝熙儿围住,都类把银袋子交给蓝熙儿的同时将她护在身后,不慌不忙地看着众人。
“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这位客官,您这是要干什么?”一个油腻肥胖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停在众位大汉的中间,脖子间还挂着一整串铜钱,整个人耀眼生光,让人没来由的反感。
“他们赢了银子就想走人。”荷官摇摇晃晃地捂着屁股站起身。
“这话奇了,赢了不走,难道输干净才走啊?难不成你这赌场是不准人家赢钱的?”都类大声嚷着,众人都跟着起哄。
铜钱男人瞪了一眼荷官,那人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低下头。
“客官误会了,没人拦着您走。”
“那我们走了。”都类说着就要走。大汉们立刻又靠前围了半圈,都类冷笑一声看着铜钱男人,那人笑着说:“赢钱当然可以走,可是打了人就走,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荷官立刻捂着屁股哎呦起来。
“这位爷总要给留下些医药费吧。”
“若爷不愿意呢?”都类挑挑眉,他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