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天亮了!
“吱——呀——”沉重的赫图阿拉的城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的嘈杂声。昨夜的一场小雪让清晨尤其寒冷,空气却格外清新,蓝熙儿站在城头深深吸气,直觉得心情舒畅。眼前的路便是去往红旗营的路,也是达启最后走过的路。
蓝熙儿直视着刚冒出一个红边的太阳,觉得它满含着生机。她试图让这些光都照进心里,然后把记忆中那一天的血染残阳全部换掉。
城墙下面有马蹄声传来,蓝熙儿缓缓探出头,犹豫不决——此时来的若是岳托,要不要喊住他?若不是岳托,还要不要等他?
马蹄声渐近,两人两马并驾而来,速度不快,正是岳托和都类。两人边说边走,面上都没有表情。突然,都类探出手臂一把拽住岳托的胳膊,岳托猝不及防险些被拽下马。即便这样,他神情依然毫无波动,只是腰部用力,坐回马上。而都类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蓝熙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出都类很激动,而岳托无所谓地抽回胳膊整整袖子,不再理会他,抬手扬鞭策马向前。都类傻了,只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吁——”刚跑起来的马又被岳托勒住,不满地长嘶一声。
都类一脸茫然地看着岳托,这位阿哥实在让他惊愕万分:他福晋怀的孩子竟然是别人的,更关键的是他依然无风无浪的表情,此时脸上有异,只见他停了马仰头看向城墙上,更是面露喜色。
都类了然,他都不用看就知道上面一定有熙儿!都类直接看向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啊,只是还没有彻底升起。那今天怎么了,好像一切如常,好像都不太如常!
都类甩头,牵住岳托的马,随他一起靠边等岳托。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手臂有没有被拉伤?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冷的天怎么在这站着?出什么事了?”岳托问得火急火燎。出事之后,莽古济根本不让他见蓝熙儿。此时终于见到她, 一开口,问题就如泄洪般倒了出来。
蓝熙儿的心怦怦乱跳,根本说不出话来。
岳托见她不说话,只含泪看着自己,更急了,又往前一步,急切又温柔地轻呼:“熙儿。”
蓝熙儿吸吸鼻子,缓了缓情绪微微一笑:“没事,我只是想看看日出。”
“啊?”岳托呆呆地看着她,这丫头的思路他好像永远跟不上。
蓝熙儿莞尔一笑:“真的,我只是想看看赫图阿拉城的日出。
岳托见她笑的平静又自然,好像绽开的荷花娇艳欲滴,心中一动:“熙儿,我好久没见到你笑了。”
蓝熙儿嘴角上扬着美丽的弧度,是啊,好久了,那日他们在红旗营吵过后就再没有平和地说过话了。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岳托心中触动,痴痴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我真的没事。”蓝熙儿一直在微笑,清澈的眼神里散发出淡淡的温馨,配上那眉目间含着的书卷清气,显得清雅脱俗。
岳托喜欢蓝熙儿的笑容,特别真又特别暖,从第一次见到时就喜欢了,喜欢的让他心动,那种感觉让他念念不忘,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那颗冰冷的心依然会心动。是蓝熙儿让他觉得他还是活着的,还有七情六欲。
突然一束光照进两人之间,两人同时往东边看去,太阳已经升起,瞬间万丈光芒穿过云际照向四面八方,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蓝熙儿惊喜的撑着墙边:“你看,太阳出来了。”
“是啊,山和水都醒了。天虽然冷,一切还是有了生机,也有了希望。”岳托站在她身边,看着阳光感叹。
两人相视一笑。蓝熙儿也看见了都类,轻笑一声:“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
岳托却万般不舍的看着她。
“我也要走了,你去忙吧。”话音才落,心中咯噔一下,赶忙又补上一句:“我也要回去了,实在有些冷。”
岳托终于点点头。
“你是出城的,我看着你走。”蓝熙儿调皮地转转眸子,娇俏地笑着,岳托宠溺地笑着点点头走下城墙。
岳托纵身上马又回头望去,只见蓝熙儿依然在城墙上望着他。阳光照射下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庞,却莫名感到丝丝妩媚。一直以来,他们都用清秀和聪明来形容蓝熙儿,可此时看去,她才是倾国倾城的!
身后绚丽的光仿佛是由她体内透射而出,瑞气千条,斗篷被风吹的猎猎舞动,宛如白衣仙子不沾染半点凡尘。这一瞬间,岳托恍然觉得她就要化了一般,心中一惊,就要跳下马来。
蓝熙儿见状,急忙朝他挥挥手。岳托松口气,终于感觉到她是真实存在的,策马而去,却一直频频回头。都类也向蓝熙儿挥挥手转身而去。
蓝熙儿对着都类点点头,又望着岳托渐行渐远的身影,泪流了出来:别了,岳托,请你务必珍重!
“格格,您明明就是舍不得。”素心看着回到马车上又是泪
满面的格格,急切地说:“格格,我们回去吧,您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您明明就舍不得的!”素心边说边哭,她很心疼,她知道格格根本放不下岳托阿哥的,如此一走,真的只有悲伤了,“格格,之前的事明明就是误会。”
素心见蓝熙儿只是默默流泪,马车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直接靠过去握住蓝熙儿的手摇动她。
“他不信我啊!”蓝熙儿的眼里都是悲伤,若是有信任,何来误会?素心更失落,听着马蹄声,心也越来越沉。
蓝熙儿的大部队走了半天,终于在路上遇见一个规模不小的酒馆,蓝熙儿吩咐众人休息,带人走进酒馆。
“这位客官,您里面请!我们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的酒馆了!您请。”掌柜的见来了一车队的人,立马带着店小二一起出来迎接。蓝熙儿对掌柜的热情有些反感,眉头微蹙躲开他的手还是走了进去。
客栈里只有一桌客人,确切的说只有一名客人坐在桌边,身边站着两名护卫。蓝熙儿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当那客人抬头笑望着她时,蓝熙儿暗叹一声,还是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
“看样子,你是在这里等我的。”蓝熙儿眉头微蹙。
“熙儿真是冰雪聪明。”国欢点头,十分自然地拿起茶壶给蓝熙儿面前的茶杯斟满,
蓝熙儿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又感慨地晃了晃杯子:“竟然还是那天的茶。”
国欢浅浅一笑,温润如玉。
“给了我额娘多少好处?竟然连我的行踪都说了。”蓝熙儿单刀直入。
“十万分的诚心诚意。”国欢认真地看着蓝熙儿。
“虚无缥缈!”蓝熙儿耸耸肩,显然不满意国欢的答案。
国欢已经察觉到蓝熙儿的寒意了。从相遇到现在,她没有喊自己一句“国欢哥哥。”这个称呼是她独给自己的。以前她总会挂在嘴边,说什么话就会喊一句“国欢哥哥”,听起来又软又甜。后来有了“岳托哥哥”,他这个“国欢哥哥”就不一样了,如今没了“岳托哥哥”,看来他的“国欢哥哥”也不存在了。
“熙儿,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一起离开赫图阿拉城。”国欢的声音那么温和那么真诚,世上似乎没有人忍心拒绝这样的国欢。
听见“一起”,蓝熙儿皱眉,很反感:“我只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你放心,我们是兄妹。我要去别的城镇收租,那里因为地质原因如江南一般四季如春。我知道你自小就向往江南水乡,而且温暖的城市对你身体有好处,你同我一起去吧。”
“我若是不愿意呢?”蓝熙儿凝视着手中的杯子。
国欢心中一沉:“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蓝熙儿抬眼平静地看着国欢,心中却冷哼一声,她虽然不明白岳托为什么会以为她失了清白,可是她记得很清楚那日是国欢让她走东门的,西角门出不去马车,西门能出去啊,她当时着急并没有多想,偏偏就遇见了岳托,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中了算计!
杜度把她伤了,岳托把她扔了,国欢把她算计了。都类应该是明白所有事了,为了一些利益也不会被她抱打不平,这些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表哥们啊,原来心思都那么难猜了,个个连二十岁都不到,已经参与到家族中的各种纷争了。功名利禄,是非恩怨,他们互相算计后各取所需。
若说她对岳托有情,可别人对她而言,也不是外人啊,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对她很好,其实也是真的很好了,比那些人想象的还要好,可世事太无常,她所有的雨打风吹也来自他们。
她不想对面他们的争斗,更不想参与其中。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远离,远离那些她搞不懂也不想搞懂的纷纷扰扰。
可国欢还是来了,似乎与额娘达成了协议,国欢的算计,她实在是不喜欢,转头看向别处:“要是我不同意,我额娘会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还是不愿意,国欢心中一疼,依然好脾气地说:“以三姑的个性,收到的好处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当然我也是不敢去讨要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哥哥,本格格就同你走一趟吧。”蓝熙儿很无语,果然与额娘达成协议了,她其实早就无处可逃的!
“多谢格格。”国欢喜出望外,只要能守着她,就够了。
蓝熙儿同国欢走了几天,竟然到了汉人居住的地方。
“我们走过这条河就到了汉人的地方。”国欢指指路,蓝熙儿走下马车看着河两岸一片荒凉。
“你说的城镇在汉人的地方?你在汉人的地方做生意?”蓝熙儿没想到国欢竟然带她走了这么远。不过无所谓,她本来就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边境的贸易是因为各有所需才经久不衰的。汉人需要我们的东西,我们也需要汉人的东西。”
蓝熙儿转身又看看她来的地方,不知怎么的,那里恍惚间变成了一个战场,一个红色身影正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她急忙往回几步,定睛一看,依然平静如初,轻叹一声:“别了,岳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