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济才从蓝熙儿院里回来,进了房间吴而古代就怒瞪双眼大嚷起来:“你和熙儿说那些话干什么?什么叫可以嫁给岳托?这话要是传出去,堂堂格格天天想着如何能嫁给阿哥,熙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莽古济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成亲十多年了,从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愣了片刻后脾气就上来了:“那个乌德尔威胁岳托娶她,你女儿拉着人家一起跳下了悬崖!她为了岳托连悬崖都跳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要她喜欢,我就安排她嫁!我去和汗阿玛说,去和我二哥说,难道这婚事还能不成?!”
“你!”吴尔古代顿住了,盛怒的神情转为无奈:“岳托不是普通的阿哥,是嫡长子、嫡长孙的身份!如今已经显而易见的越来越受器重,日后也必成大器,他后宅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且那些女人只会越来越复杂,那宅院里或许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是勾心斗角、阴谋陷害都不会少。你确定要让熙儿嫁进那样的家宅吗?你以为你女儿有几分心思能应对那些?”
莽古济瞬间就没了气势,跌坐在椅子上。这些事她又怎会不知?之所以一直没有定下来熙儿的婚事,当然有嫩哲不积极的原因,也有她的一些顾虑。杜度也好,岳托也罢,那宅院里终究会妻妾成群,在她莽古济看来,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杜度看似受宠,可大哥的后院是宠妾灭妻,嫩哲作为大福晋根本不能做主,日子过得相当心酸。如今大哥去世,嫩哲必然会独揽大权,哪里有熙儿什么事?
而二哥的后院从来都是济兰做主,济兰可不是善茬,若是做萨哈廉的福晋,济兰总会善待几分,至少也会给儿子面子,可若是做岳托的福晋,岳托都是被她虐待长大的,日后岳托又能护熙儿到什么地步啊?所以,她真的很犹豫!
“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想着让女儿嫁给岳托。你可不要忘了,你女儿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拒绝了汗阿玛的提议。”
莽古济才要说话,吴尔古代又摇摇头:“你以为你那些侄子都是情种吗?杜度不是,岳托也不可能是!他为了他阿玛的利益娶了叶赫格格,已经放弃了咱们熙儿一次。熙儿为此受了多少罪,你难道都忘了吗?”
“岳托并不在意他阿玛。”
莽古济其实也不知道想说明什么来反驳吴尔古代,她当然记得女儿为情所伤的模样,可是,她又能怎样?为了岳托,他们那个傻女儿旨也抗了,崖也跳了,弄得遍体鳞伤。她除了成全女儿还能怎么样?
吴尔古代冷笑一声:“关系好坏都是随着利益的变化而变化的。他是代善的嫡长子,这是不用争的事实。凭这个护身符就足以护着他平步青云。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他阿玛一直隐忍。否则,以他那个冰冷孤傲的的性子,会乖乖听话,让娶叶赫格格就娶叶赫格格?这些利害关系早就算计好了的,婚姻嫁娶就是利益结合最直白的方式。那个时候他阿玛需要叶赫势力他就会娶叶赫格格。你那些侄子都不是善男信女,更不是情种!”
莽古济不再说话,吴尔古代坐在那不断地摇头叹气。
连续几日来,蓝熙儿一直呆呆傻傻,莽古济无法,只得找孙岱去劝劝女儿。收到孙岱派来的人请她,蓝熙儿总算移步走出他们府,莽古济松口气。
“真如你额娘所说,人已经傻了,话都不说了?”
荪岱看着进屋就一直呆坐着的蓝熙儿,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绣花。
“我额娘怎么找你来安慰我,你们不是互相看不上彼此的吗?”蓝熙儿看着荪岱手里的绣布,眼光依然呆滞。
“你额娘确实是难得求人。但为了你这个宝贝女儿,强势如莽古济也煞费苦心。”
“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悲伤。人家为了你连悬崖都跳了,你难道还不满意?你还觉得他对你不够好?”
蓝熙儿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惊讶地看着荪岱:“我额娘连这些都和你说了?”
“这还用得着你额娘说?你是我教出来的,你眼里有谁我还看不出来吗?两小无猜是这世间最干净,最让人动容的情。其实你真的很幸运了,至少比我们这些人都幸运。”
“可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熙儿,你们结合是一件完美的事。可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所以你不要要求太高。我知道如今他能给你的生活已经不如你所想 ,但是,你还是要试着去接受。”
“完美?我不完美,我是亡国的格格。”
“你那是负气的话!有多少人想娶你,你应该心知肚明。有多少人想嫁他,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你们都是被人惦记着、被人羡慕的,这就是完美。可这世间容不得完美,知道吗!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会劫难重重,这就是你们的命运吧。”
蓝熙儿才要说话,荪岱又跟上一句:“我知道他另有所娶,你必会心有不甘。可如今为了救你,他连悬崖都跳了,还不够吗?难道你还觉得他对你不真心?”
蓝熙儿摇摇头。
荪岱以为她要反驳,可她只是眼圈发红悲伤地道:“就是因为太好了。”
荪岱似乎感到了什么。又见蓝熙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知道,这个家族里容不下情。我怕他为了我,与这个家族的规则相违背,若是如此,他会步步为艰。”
蓝熙儿的泪终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这便是她这些日子想的事情——大汗已经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情意了,若是岳托失去了大汗的信任,他将失去得来的一切!岳托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够艰辛,她没有办法看着岳托为了她落入另一深渊。
“熙儿。”荪岱看着蓝熙儿,眼中是少有的动容,心中更是一疼。这个心路历程她太熟悉了,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放弃了心里的那个人。可是,她毕竟是知道未来的,她只能走在这条无情的路上。
莽古济不想蓝熙儿走她的路,那是权和利之路,那条路是浸泡在血里的,处处可闻的血腥以及遍地可见的残忍。她莽古济走过,又怎么可能让女儿重新踏上。
而她荪岱的路呢?那是被鲜血洗刷过后,看似干净却又冰冷刺骨的路。而且太孤独了!难道被她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蓝熙儿注定要步入后尘吗?荪岱不由自主地摇头。
蓝熙儿边说边哭:“这个家族里只有血腥。父子可以互相残杀,兄弟可以互相算计,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过都是演给别人看的,他们只容得……”
“熙儿,够了。”荪岱喊住她。好一会,蓝熙儿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荪岱长叹一声:“出去走走吧。离开赫图阿拉城,去外面散散心吧。”
蓝熙儿没明白荪岱的意思。“离开赫图阿拉城?”
荪岱肯定地点点头。
蓝熙儿苦笑:“怎么可能?我额娘也不会答应的。”
“你想不想去,若是不想……”
“我想去。”
“好,我去和你额娘说。如今正要选人嫁去蒙古,你虽有你额娘护体,可也难保有什么意外。正好你又是受伤又是跳崖的,借养伤之名出去走走,远离这里的是非。”
“养伤需要出城?”蓝熙儿怀疑地看着荪岱。
“说理由是你额娘的事,放心吧。你额娘有这个本事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蓝熙儿想想也是,木木地点头。
荪岱长叹一声:“若是你们还能遇见,你们的命运就是一个圆,谁都不能分开,你也不要再纠结命运的事了。”
“他是我表哥,我总是能见到他的。”
“我指在其他地方遇见。”荪岱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你这么一走,你想过他会如何吗?”
“他有要做的事,有要照顾的人。”蓝熙儿不假思索地说。
“你还是介意他另娶她人!”孙岱无可奈何。
“不是你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荪岱哑口无言,继而感叹道:“我真是说的多了。”
“我确实不愿意走进他的生活,也不想见他再为我神伤。看来我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蓝熙儿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荪岱点点头:“都冷静冷静未尝不是好事。”
三天后,莽古济再走进女儿的小院时,蓝熙儿依然是呆呆倚靠在床边坐着,满屋子的人忙着收拾行李,屋里总算是有了生机。
“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莽古济坐在蓝熙儿对面,看着无精打采的女儿一阵心酸。
“额娘。”蓝熙儿见了她,想要起身,莽古济按住她,坐在床边,轻捋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熙儿,你从小被额娘捧在手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切都太顺利了。可人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事事如意的。”
蓝熙儿淡淡一笑: “额娘放心,女儿明白,不会再纠结那些事了。”
莽古济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任何事都没有绝对的,不要把话说绝了。你喜欢读汉书,总该明白事缓则圆的道理。出去走走也好,看看山,看看水,对你的身体总是好的。”
“额娘!”蓝熙儿一头扎进莽古济怀里。她已经很久没有窝在额娘的怀里了,这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柔软。
“舍不得额娘啊?”
蓝熙儿点头,又往莽古济的怀里缩了缩。莽古济轻抚着她的头发,女儿长大了,头发可以盘起了,真是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心里一酸,眼圈跟着就红了。
“出去散散心就回来,额娘在府里等着你。”
蓝熙儿轻嗯了一声,立起身,从枕头边摸出一个首饰盒。那盒子十分精致,只有手掌大小。
蓝熙儿把盒子递给莽古济,说道:“额娘,帮我把这个给他吧。”
莽古济接过来打开,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玉兔安安静静的伏在里面。
“帮我给岳托。”蓝熙儿又补充一句。
这是岳托额娘的遗物。莽古济是见过这东西的。那一阵子,蓝熙儿也是天天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心中很是惊讶,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额娘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
毫无预兆地,蓝熙儿的泪涌出眼眶,又扎进莽古济的怀里:“额娘,我还能再见他一面吗?”
莽古济长叹一声,紧紧搂住女儿:“随你自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