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蓝熙儿赶忙出声喊住已经扑过去的奴才。
“都退下去。”杜度不太情愿,毕竟这两位来自红旗营的堂弟与他压根没有交情,但还是呵斥一声,众奴才立刻退到杜度身后。
“你一口一个‘爷’的说的真是顺口,你当真不知道他们是谁?”蓝熙儿冷冷地瞪着图尔格。
“他又没说他们是谁。”图尔格强词夺理。
岳托看看蓝熙儿,知道她和杜度是家里最受宠的格格和阿哥,两人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岳琪都嫌弃他们兄弟二人,更何况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他早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站直身子不动声色的等着听蓝熙格格的下文。
蓝熙儿却没有嘲讽之意,只是不满的看着图尔格:“认不认的,身份也是天生的。你不要忘了,你的阿玛在这山林之间,人家的阿玛也在这山林之间。”
“哈,他阿玛又不宠他。”
硕托脸色一暗,岳托依然面无表情。
“宠不宠是一回事,面子是另一回事。”蓝熙儿继续说。
“怎么说?”图尔格不解的问。
“这么多叔伯姑父在场,任谁都不会看着儿子被一群奴才暴打。你以为你今天打了他们,你那个正义又正直的阿玛会不会给你做主?”
听见“阿玛”两个字,图尔格打个寒颤。他虽是嫡出,却不受宠,早些年额娘因为某些原因闭关念佛了,再不管府里的任何事,阿玛对他们早就不在意了。
二哥达启是白旗的人,跟在褚英身边效力,他虽是叔辈,却心甘情愿地跟着杜度进进出出,杜度的亲兄弟国欢是个不能出门的病秧子,谁都不喜欢孤军作战的,杜度也愿意有他的帮衬,那么肯定是不能得罪杜度,显然不能得罪蓝熙儿。想到这图尔格立刻陪笑道:“我只是想抓只小白狐给你玩。”
“我又没说要白狐。”蓝熙儿不领情拽拽缰绳,立刻有奴才上来牵马调转马头,杜度和平英都跟过去,图尔格也赶紧上马跟上。
“哥,你的伤……”
“没事。”岳托不在意地用衣袖抹掉血迹。
“没有白狐,你如何找谙达说上学的事?”
“再说吧。”岳托暗叹一声。
“哥,那个小表妹是在帮我们吗?”硕托实在不敢相信,这些年来,家里的兄弟姐妹们越来越多,但愿意为他们说话的真没有。
岳托意味深长地看向蓝熙儿的身影,突然间蓝熙儿转头望来,岳托恍惚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小表妹在笑,笑容很善意,只是渐渐远去,不自觉地眨眨眼,拽着硕托往另一条下山路走去。
“哥,我们不回府吗?”
硕托看着眼前的营地,是阿玛和叔伯们打猎后休息的地方。他们不是阿玛带来的,冒然进营地,阿玛不会有好脸色的。可见哥哥毫不犹豫的走向红旗营,硕托只得跟上。
其实岳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营地,或许是来大吃一顿吧,毕竟走回府也是需要体力的。
建州的军队分为四旗,分别是黄旗,白旗,红旗和蓝旗。努尔哈赤掌管黄旗;白旗给了褚英;蓝旗是由侄子阿敏阿哥掌管,莽古尔泰是蓝旗的副旗主,他妹妹莽古济以及妹夫吴尔古代自然都是蓝旗的人;而代善便是红旗旗主。
“我要见左拉。”岳托从颈间取下一只小玉兔,递给守门的侍卫。侍卫见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本不想通传,左拉是旗主的贴身侍卫,那可不是随便可见的。可这玉兔,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而给他玉兔的少年虽然破衣烂衫,眉眼间的神情坚毅得让人不容置疑,侍卫不敢耽搁走进营地去通传。
“诶呀!我的两位阿哥怎么这样狼狈,去干什么了?”左拉急匆匆跑出来迎接,眉眼间是浓浓的关怀。
“左拉叔,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硕托抢着问。
“有,有,都有!来,快跟我进来。”
左拉一边招呼兄弟二人进营地,一边将玉兔重新给岳托戴上:“这玉兔是您额娘的遗物,小爷您收好,可不要动不动就摘下来。要见奴才,让人招呼一声就是了。”
传话的士兵见三人走远,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可以啊,还认识阿哥们!我还想呢,这么个破衣少年,你怎么这么听他使唤?”另一个士兵不可思议地说。
“我哪认识啊,我只是觉得那位阿哥的眼神很不一般。”
“听说他们很不受宠。”
“再不受宠也是嫡亲的阿哥,不是咱们能怠慢的。”
“那倒是。”见有人走来,两人赶紧闭上嘴,不再多话。
“咱们岳托阿哥才九岁,穿上红旗军服已经有模有样了。”左拉拉着岳托左看右看。人虽然面黄肌瘦,不过骨头架子已经支棱起来,穿上军服已然有了些许大人模样了。
“那我呢,那我呢?”硕托见哥哥被夸,着急的问。
“你还小,再长长。”左拉笑着又给硕托整整衣领。
“我就比哥小一岁,能小多少?”硕托不满的嘟囔。
“小一岁可是小不少了呢。”左拉轻轻敲了敲硕托的脑门,两人一起笑起来。
“左拉叔,您还记得我多大了。”左拉见岳托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知道他的心思,心中不禁一酸,忍不住安慰道:“其实你阿玛也是知道的,他只是……”
“左拉叔,有没有吃的。”岳托转移了话题。
“哦,有,有,这会别的没有,酒肉管够!对了,这三天打猎收获不少,外面正开宴席庆祝呢,我带两位阿哥去好好吃一顿。”
硕托已经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好多人端肉端酒地往前面送过去了。”左拉笑呵呵地牵起两人的手走出营帐。
乱糟糟的宴席让蓝熙儿很不舒服,吃了两口菜肴便偷偷跑出来透气。抬起头望着漫天星空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屠嬷嬷说,看着天上的星星思念人,那人是会感觉到的,可我没有要思念的人,那我看着星星想些什么好呢?”
“和星星说话是件有意思的事?”
蓝熙儿循声望去,岳托站在不远处,早没了落魄模样,一身红色军服干净又飒爽。
“果然是你!二舅舅家的岳托哥哥!”蓝熙儿走过去,脸上有些惊喜。
“你既认出了我,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出来?”岳托问道。他挺好奇这位小表妹的,明明认出了他,却没有如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般嘲笑折辱,有些不合常理。
“你显然不愿与我们相认,又何必强人所难!”
“看你也挺善解人意的,为什么要干杀人放火的事?”岳托日间就发现了,小表妹看起来四五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是文绉绉的,这在女真格格中是极少见的,当时就引起了他的好奇,要知道他也是跟着八叔读过书的,故意也说说成语。
“杀人放火?”蓝熙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汉语水平再一般,也知道这是个很槽糕的词,用她身上夸张了吧!懵懵地转转眼珠。
“山火是你放的吧,那些战俘被你们拉去吸引猎物也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知道生灵涂炭是罪孽吗?”岳托越说越激动,最后硬生生地成了疾言厉色模样。
“那些都是坏人。”蓝熙儿用仅存的一点耐心解释,她其实很无语了,哪里搞错了吧,璀璨星空下突然跑来一位表哥,却是为了教训她的。
“这世间的好人和坏人,格格分的清吗?”岳托抬头望着星空,眼里却是一片黯然。
“大舅舅说是坏人就是坏人。还有你为什么要跑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啊!”蓝熙儿终于怒了,叉腰瞪着岳托。
岳托看着她美若星辰的眼眸冷笑一声,美则美矣,却与家里的其他格格一样,自以为是又傲慢无礼。
“吱—吱”
一个突兀声音划空而过,岳托识得这是狐狸的叫声,蓝熙儿也循声望去,远处山坡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渐渐清晰,像极了日间那只小白狐。
岳托拔腿去追,蓝熙儿急忙跟上。追了一会,白狐不见了身影,两人停下来。没多久,白狐又出现在另一个山坡上,两人又去追。如此重复了两次,岳托再要去追时,蓝熙儿一把拉住岳托手腕:“别追了,这种白狐很有灵性,它显然是来引你的。”
岳托果然不追了,傻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蓝熙儿握住他手腕的手。
蓝熙儿又拽拽他的手腕,岳托回神,眨眨眼,却立刻往蓝熙儿身前跨了半步,轻笑一声:“你瞧,你不追人家,人家又回来找你了。”
岳托嘴角微微上扬,同时抬抬下巴给蓝熙儿指出方向。这突来的笑意让蓝熙儿有种不好的预感,从他身后探出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小白狐正在慢慢靠近,而它身后还有一大团黑影,那是-----那是一匹黑狼!
在看清彼此的距离处,一狐一狼停下了脚步。岳托全身都绷紧了,戒备着对面的来者不善。
“不是狐假虎威吗?为什么来的是狼?”蓝熙儿小声嘀咕着。
岳托真是啼笑皆非了,这个时候小表妹不是慌乱而是问问题,还真是与众不同,很耐心地回答她:“你都说这只狐狸有灵性,狼自然是被它带来的。”
“狩猎三天不都把凶猛的大型动物打绝了吗?怎么还有狼?”蓝熙儿继续不慌不忙地问。
“你看那狼的身形显然是个幼崽,未成年的。看这架势是来报仇的。”
“未成年?若论长度,我看它比你长。”蓝熙儿善意地提醒。
岳托嘴角微微上扬:“格格真非凡人,此情此景还可以不慌不忙地对答如流。”
“我?”蓝熙儿顿了顿:“那我应该做什么?”她习惯了被众人护着,这种危险她何时见过。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习惯了这种场面都是众表哥们带着护卫去给她解决,所以这一次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位表哥可以解决,她却忘了,这位表哥此时也是孤身一人。
岳托终于嗤笑出声。
“你还笑的出来!那是匹狼!”蓝熙儿终于意识到危险了。
“你听我说,动物都知道报恩,你也算救过那只白狐,它不会为难你的。一会我去缠住狼,你只管往回跑,左后方有篝火光的地方就是营地了。”
“那怎么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她虽是小格格,可也知道要讲义气。
岳托心中一热,说的话却不着调起来:“你说,死在狼嘴里算不算英勇?”
“这个……”蓝熙儿果然想了想:“打死猎物的算英勇,被猎物咬死的算不上吧。”
“格格可以念我点好!”岳托咬着牙咧咧嘴。
“这个给你。”见她突然递过来一把短剑,岳托心中大喜,却并不接,说道:“这可是保命的,你自己拿好吧。”
“你拿着肯定比我有用。”蓝熙儿将短剑塞在岳托手里。
岳托握住短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晃晃头抽出短剑,剑光凛冽,外行人都可以看出绝对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自觉地又紧了紧握剑柄的手。
“哎呀我忘了,我还有这个。”蓝熙儿举起胸前的一只金哨子,“大舅舅给我的,让我有危险就吹哨子。”
“不要!”岳托制止不及,哨子已经吹响。与此同时,狼迅速向二人冲来。岳托一把推开蓝熙儿,挺起短剑迎着狼跑过去。
蓝熙儿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就见岳托已经和狼滚在一起。仗着短剑之利,倒也没有落下风,抓起哨子才要继续吹时,白狐跑过来,一副要扑向她的架势。
蓝熙儿也不示弱,狠狠的瞪着白狐,白狐跟她对视一会儿,转身而去。蓝熙儿松口气,边跑边吹哨子,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岳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