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发现三姑真是疼爱蓝熙儿。跟着蓝熙儿的奴才们完全听从她的吩咐,甚至都不会说“福晋不许,福晋不让”这类话。这么点儿大的小格格,居然说出府就出府了,十分自由。
“我们要去哪里?”岳托双手搭在后脑,后仰靠在车壁上,见马车没有目的地在街上溜达,岳托问。
“还没想好,先在街上随便逛逛吧。”蓝熙儿掀开车帘,也觉得有点无聊,但终究还是比困在府里适意多了。
“他们…”岳托对着车门努努嘴,瞟了一眼马车外的奴才,“可以由着你哪都能去吗?”
“当然!他们要是不让我高兴,我额娘也不会让他们高兴的。”蓝熙儿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道。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岳托坐直身体。
“好啊,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
一听要出城,蓝熙儿兴奋的在马车里就跳了起来,马车剧烈抖动,岳托赶紧拉住她,让她坐稳了。马车转向往另一处出发了。
“天哪,穿过刚才的林子,竟然有这么一条大河。”蓝熙儿站在河边,望着河水深深的吸气吐气,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咦?岳托哥哥,河对面是军营吗?”
岳托眯起眼睛望着军营也深吸一口气,在河边寻了一块干爽的地方坐下,闲适地屈起一条腿,淡淡道:“是红旗营。”
“哦。”蓝熙儿点头:“岳托哥哥,这里真舒服。”
“你若是喜欢,我以后还带你来。”岳托笑望着她。
“以后?我们明天就来。”蓝熙儿走到岳托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坐下来。岳托见她大咧咧的席地而坐,微微一笑。格格们所受的教导,该遵守的的规矩岳托还是知道一些的,如蓝熙儿这般不拘小节、离经叛道的只怕整个家族里都是少见的。
“明天,明天我要回去了。”岳托转头望着河水,淡淡的飘出一句话。
“回去?回哪去?”蓝熙儿惊讶的望着岳托。
“回府。”见她面露不舍,岳托心中一暖。
“回府?我额娘和二舅舅都说好了,让你在我们府里养伤,多待些日子的。”蓝熙儿急切恳求地望着岳托。
“我总是要回府的,何况我也不放心硕托。”离散聚合岳托早已见惯,但此刻心中竟也有些不舍。
蓝熙儿知道没有阻止岳托的理由了,失望地撅起小嘴,将精致的小下巴放在蜷起的双膝上,双手抱着腿呆呆地望着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托见她如此,一声轻叹,道:“这个送你。”
蓝熙儿转头望去,一个红色的羽毛毽子立于岳托掌中,立刻脸露喜色,“哪来的毽子?你新做了一个毽子吗?”
蓝熙儿拿着站起身踢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说:“岳托哥哥,你做了一个新毽子!”
“之前那个被踩坏了,底座还是原来的,我换了一些羽毛。你喜欢就好。”岳托见她踢着毽子有上有下的,灵动又俏皮,本以为毽子只是她传话的信物,原来是会踢的。
“怎么样?”踢了二十多个毽子后,蓝熙儿一把伸手接住它,转身看着岳托笑嘻嘻的问。
光润中她转身笑望着他,岳托惊觉心中又甜又喜,痴笑着说:“很好。”
“岳托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蓝熙儿继续坐回岳托身边赞道。
岳托轻笑一声:“以后你要是还能来河边,每月的今天我都在这里等你。”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每月的今天都来这里玩。”
想到岳托的处境,蓝熙儿的脸色又阴了起来,愁道:“岳托哥哥,你如今连学堂也进不去了,怎么办?都是我不好,带你去偷花,一开始就去找我额娘就好了。”
岳托淡然一笑:“没事,我第一次欣赏了莲花,真的很漂亮。”岳托看着蓝熙儿说的特别认真,一时也没意识到说的是花还是人。
蓝熙儿嘟着嘴,不开心:“快别提莲花了,弄得天下大乱。”
岳托大笑起来,这是什么谙达?教出来的学生就是这样用成语的,不去也罢。
“岳托哥哥,那我送你什么礼物好呢?”蓝熙儿小心翼翼地收好毽子。
“不用了,毽子是我弄坏的,何况我只是换了些羽毛。”
“到我手里确实是个崭新的毽子,而且你还带我来河边玩,我总要回礼的。”
岳托见她说得认真,抿嘴一笑:“好,那就等你想到的时候再送我。”
蓝熙儿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那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在河边玩了好一会儿,到天色将晚,才坐马车回去。奴才们都暗松口气。
翌日,岳托并没能回府。东果和莽古济不仅将岳托的现状告诉了代善,还告诉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又毫不留情面地将代善痛骂一顿,最后还是东果出面,决定带岳托兄弟回自己府中抚养,代善才算逃过一劫。
东果嫁给努尔哈赤的结拜兄弟栋鄂何和礼。何和礼也是五大重臣之一,隶属红旗,栋鄂府里原本有一位嫡福晋,东果虽是平妻地位,可栋鄂大福晋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尊贵如东果格格,一直都是隐忍着过日子,所以没敢提出抚养岳托兄弟。
自从有了都类,为母则刚,东果不能忍的也就不忍了,先后和那位大福晋发生了几次摩擦。努尔哈赤不忍女儿和外孙受委屈,便给东果另置了一座府邸。就这样,都类五岁的时候,东果带着他搬离了栋鄂府。栋鄂何和礼每月会来府上住十几天,母子俩的小日子也算的上舒心和自在了。
都类比岳托大半岁,当时的岳托在汗宫的生活还不错,东果便打消了要岳托的念头。后来岳托再回到代善府上,东果想着代善挨了教训总该有些改进,也不好开口,弄得好像要抢人家儿子一般。此时见代善还是这般不知好歹,东果便再无顾忌。
硕托却说什么都不肯走,势要留在小院里,喊着说那个济兰希望他们兄弟都消失,他才不要做让济兰称心的事,甚至还拍着胸脯保证和“敌人”斗争到底。
东果哭笑不得,晓得苏嬷嬷很是可靠,便也只得由着硕托了。但他去学堂的事还是嘱咐代善好好安排,代善不敢不依长姐,点头答应了。
“额娘,岳托哥哥为什么要去大姨府上,在我们府里住着还不是一样吗?”眼看岳托就要跟着东果离开了,蓝熙儿非常不满意这样的安排。
莽古济确实十分疼爱这个女儿,万事都依着她。可岳托不行,岳托不是她莽古济的目标,只得狠狠心:“你表哥是要学文学武的,难道整天陪你胡闹不成?”
蓝熙儿嚷起来:“女儿才没有胡闹!”见额娘瞪了过来,觉得不妙,气焰降了一些,但还是不甘心的嘟起嘴嘀咕一句:“女儿也是上学堂的。”
东果嗤笑一声:“是,是,我们熙儿是最乖的,你岳托表哥住在我府上,你也可以来玩的呀!而且你也可以来住。”
话虽如此,终究是隔着距离。蓝熙儿闷闷不乐,大姨永远那么温柔,她也只得顺从的点点头。东果带着岳托回府了。蓝熙儿看着岳托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悻悻而归。
“到底是哪里啊?岳托哥哥住在哪个院子?”蓝熙儿跟在都类身后不耐烦起来,她明明记得大姨的府不大的,却似乎走了好久还是没看见岳托的院子。
“就到了,就是我旁边的那个院子,这是我的院子,过了这个就是他的了。”都类边走边说,还不忘笑呵呵的提醒她小心台阶。
都类在众兄弟中也不受欢迎,栋鄂大福晋不容他,栋鄂府里只有二哥多积礼对他有些善意。都类的皮肤白皙,五官很秀气,是个男生女相的娃,笑起来比大多数女孩子都要好看,与爱新觉罗家阿哥的样貌相差甚远,所以也没有哪位阿哥和他交好,于是何和礼直接把教书先生请到府里给都类授课。
蓝熙儿却没心思欣赏都类的笑容,东张西望一番,终于看见都类说的院门,不管不顾地就跑了进去,才进院子就听见岳托的声音,是读书声。蓝熙儿心中一喜,正要循声寻去,胳膊却被都类一把拽住。
都类把不安分的小表妹拉到墙边,嘘了一声,轻声说:“你没看那屋里还有谙达吗?先别进去。”
蓝熙儿探头探脑的向内看去,果然岳托坐在门旁的书桌前读书,对面坐着一位年长的老者,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蓝熙儿奇道:“天都黑了,岳托哥哥怎么还在读书?你怎么不用读书?”
都类得意的说:“他现在学的我早就学过了,他底子太差了。我阿玛让谙达早晚都给他补课。走吧,他这晚课才刚开始,要学一个半时辰呢。”
“一个半时辰?”蓝熙儿惊呼起来。
都类赶忙嘘了一声,蓝熙儿立刻捂住嘴点点头,可是一个半时辰后她必然要回府了。她转头看看岳托,又看看手里的布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随手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的扔向岳托。
都类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敢做?都类条件反射般就贴向墙边,同时往身边拉蓝熙儿。蓝熙儿可不领情,甩开他的手,就站在院中。
蓝熙儿见岳托正看向外面,高兴的跳着挥手。都类警觉地看向谙达,见他依然是睡觉模样,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岳托果然跑出来,听声音就知他很开心。
“岳托哥哥,你终于有自己的谙达了。”蓝熙儿仰着小脸儿,笑眯眯地。
岳托微微一笑。蓝熙儿解开手里的布袋:“你看,小叔叔又送糕点了,我特意给你留了几块。”岳托看着布袋里面漂亮的点心,心中暖暖的。
“喂,怎么我没有糕点?”都类不满的说,手已往布袋处伸去。
“你又没说喜欢吃!你别抢岳托哥哥的。”蓝熙儿赶忙躲开都类的手,把布袋重新系好交给岳托。
“你都没给我吃过,我哪知道好不好吃。”都类委屈的撇了一眼,还要抢已到岳托手里的布袋。蓝熙儿见状,立刻转身拦在岳托面前,伸开双臂挡住都类。
岳托才要说话,谙达严肃的声音响起:“两位阿哥玩的不错啊!”
岳托和都类被吓了一跳,立刻一致转向声音来源处,笔直站好,头压的很低,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这是知道错了?”谙达走过来,停在两位阿哥的正前方,两人将头压的更低。
“明天一早每人去领五十下手板,再来上课。”两人规规矩矩的点头,谙达接着说,“岳托阿哥回来继续上课。”
“慢着!什么都没干,就要打五十下,这位谙达能不能讲些道理?”蓝熙儿看着两位表哥的委屈样,实在气不过,嚷嚷起来。
别说是谙达,连岳托和都类都不敢置信的看向蓝熙儿。这位谙达曾经是南明朝廷里的探花郎,妥妥的老学究。只因那个朝廷荒淫无道,才避世教学,栋鄂何和礼派人去南明寻了好几次,才请动他来为都类授课。后来岳托来了,又费了几番唇舌,他才肯再多收一名学生。
“老夫讲的是孔夫子的文章,实打实的道理,这位格格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蓝熙儿也来了脾气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孔夫子讲的都是歪道理。”
岳托和都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
“你,你,一个小、小格格,怎么敢如此辱没圣人?尊师重道都不懂的吗?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日后定要祸害人间!”谙达指着蓝熙儿,瞪着圆圆的眼珠,颌下胡须簌簌颤动,怒喝道:“来人!”
很快有奴才们跑进小院。
岳托一个跨步挡在蓝熙儿身前,“谙达不可!”眼神坚毅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