谙达顿了一下,缓了缓神才敢确定说话的是岳托阿哥。他教这位阿哥读书有些时日了,很少听见他说话。他故意刁难过他,留些一宿不睡都很难完成的课业。都类都看不下去,提出抗议,岳托却什么都没说,按时按量完成了,字迹虽然不好看,却写的很工整。
这些阿哥们都是娇生惯养和不服管教的,他们的祖辈都是野蛮人,对于汉文化也才刚开始重视,这个族群大部分的人是看不上文弱的汉人。当年他也是颇费了些功夫才让都类心服口服。有时他甚至觉得这位岳托阿哥更像是都类阿哥的伴读,没有丝毫阿哥脾气,又听话又安静,想来以他这性子日后也不适合走上战场。
此时岳托阿哥挡在小格格面前直视着他,眉眼间一股天生的霸气流露,无形中隐隐的压迫感向他袭来,这个时候他才相信这人是红旗旗主的大阿哥。
岳托继续说道:“谙达是外男,如何能教训格格?今天的事都是因为岳托而起,谙达的惩罚都可以加在岳托身上,但惩罚格格绝对不行。”
“岳托哥哥你让开,我倒要看看这位谙达要如何教训我?”蓝熙儿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岳托赶忙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噤声。
“就是,就是,谙达您要有气,您打我们就好!这是蓝熙格格,想必您也听说过的,这绝对教训不得!您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吧。”都类一边拽住蓝熙儿退到自己身后,一边劝说。
“这是怎么了?”
声音传来,谙达清醒过来,刚才他确实昏了头,哪怕这位小格格真的大逆不道,也不是他可以教训的,更何况童言无忌。
“额娘,您快来看看,表哥什么事都没做错,这位谙达就要打表哥的手板!”蓝熙儿跑过去抓住才进院的莽古济就开始告状。
谙达却暗松口气,这小格格倒是没说自己要教训她,上前给东果和莽古济行礼。
“什么事都没有?”莽古济冷冷的看着女儿,“定是你又惹出事来连累表哥,否则你表哥读书时间怎么会挨罚。”
蓝熙儿转转眼珠咬咬唇,不满的瞥了一眼,没说话。东果特别喜欢蓝熙儿转眼珠时的样子,一双眼睛黝黑透亮,衬着小丫头灵气逼人。抬手轻抚着她的碎发柔声道:“我们熙儿能惹出什么事?熙儿是咱们家里最乖的格格。”
“姐姐,你就别再夸她了!你看看,她都被宠成什么样了?她如今真是什么事都不怕。”
“熙儿是咱们家里唯一的嫡出格格,如何能不宠着?女娃娃就该胆子大些,日后长大了才不会被欺负。”东果望着蓝熙儿,眼里浮起一丝忧伤,一闪而逝,转身温柔的望着谙达:“不是什么大事,打手板就算了吧。”
蓝熙儿惊喜地看向东果。谙达却不以为意的说:“福晋说的没错,今天的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两位阿哥日后可是要上战场的人,如果日后上了战场也因为一点诱惑就分神,那可是要命的事。”
东果和莽古济想到这个后果,不由都是背后一阵发凉。
“姑母,确实是岳托的错。岳托甘愿受罚!”岳托上前一步说道。
“大姑”已经改成了“姑母”,蓝熙儿不自觉的就看了一眼岳托。东果怜惜地看向岳托,见他甘心受罚的样子,心中一酸,终究点点头。岳托自从住进府里,她才看清侄子的性子,读书习字非常努力,经常读书到深夜,第二天又照样早早地起来上课。为他准备的吃的喝的穿的,也从来都不挑捡。少言寡语,做任何事都是规规矩矩,他也才九岁,哪里还有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东果真的希望他可以淘气些,甚至犯个错,违个规,然后如都类一般撒个娇,可是岳托都没有。
蓝熙儿还要抗议,见岳托又对着她摇头,只得乖乖地闭上嘴。
“那也与都类不相干,都类天生厚道,从小就惯着熙儿,定是熙儿要求才带她进院的,说到底都是熙儿不懂事,都类的罚就免了吧。”莽古济说道。
“回福晋的话,都类阿哥明知岳托阿哥在读书还带格格进来,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如何与他不相干?”
莽古济面色一冷,蓝熙儿气结。
“就这样吧,既然交给谙达,就听谙达的吧。”东果转身而去。莽古济牵起蓝熙儿的手,也走出小院。蓝熙儿边走边转头望向岳托,见岳托摇摇头又点点头,明白他是告诉自己无妨,也点点头随额娘而去。
“国欢哥哥,你都喜欢什么礼物呢?”蓝熙儿趴在国欢的书桌上,翻翻书,翻翻笔,甚至是墨砚都拿起来挨个端详一遍,又都放下了,觉得都不合心意。
“熙儿,你要送人礼物吗?”国欢的笑容很温和,眼里都是宠溺。
“没,没有,就是好奇问问。”蓝熙儿连连摆手。她很清楚,岳托虽是国欢的堂弟,大舅舅和二舅舅更是同父同母,可红白两旗素来是互相看不上的,在国欢面前,也不好提岳托。
“纸墨笔砚,我都喜欢。”国欢见她虽不说话,眼珠子却在打转,就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又在打鬼主意,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看着。
蓝熙儿心道:国欢太文弱了,这些东西应该不是岳托喜欢的,何况在她们府里的时候,也没看见岳托写什么字。只是小格格忘了,在她们府中时,岳托一直在养伤。
“那熙儿喜欢什么礼物呢?”国欢见她忽而蹙眉、忽而抿嘴,纠结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我?前几日,谙达教的诗中有一句“谁家玉笛暗飞声,散……”说半句诗的蓝熙儿突然就卡住了,眼神瞟向国欢。
国欢轻笑一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对对,就是这句。我总想着,汉人的玉笛,是个什么样子呢?”
“好,赶明儿我找个玉笛给你瞧瞧。”
“真的?那要是随便的一支我可不依。”蓝熙儿努着小嘴,眼里都是笑意。
国欢大笑起来,“哈哈,好,能给你的,自然是我精心挑选的,只是你可不要嫌时日长。”国欢知道蓝熙儿性子急,特意逗逗她。果见她咬了咬唇,向他瞪来,国欢更开心了。蓝熙儿也笑了起来。
“看见三姑的马车停在外面,我就知道你来了,倒免了我去你们府找你。”杜度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拉起蓝熙儿的手就要往外走,打破了屋里原有的温馨闲逸。
“你这是干什么?急急忙忙的。”蓝熙儿甩开杜度的手,皱皱眉,十分不悦,她实在不喜欢杜度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阿玛给了我一匹白马,特别好,你肯定喜欢!我带你去看看,你一定想骑的。”杜度得意极了,急于显摆给蓝熙儿看。
“你又得了一匹马,大舅舅真是疼你啊,不分年节的都给你礼物。”蓝熙儿若有所思的感叹道。
“你还说这个,难道我阿玛不疼你?他最喜欢的那把短剑都给你了。那可是我磨了好久都没给我的!你若是想要马,他一定给你弄一匹更好的,说不定这匹就直接给你了。”
蓝熙儿傲娇的扬扬头。
“真的是匹好马,日行千里那种,你一定喜欢,走,我们去骑马。”杜度说着又拽起蓝熙儿的手腕。
“还日行千里呢,谙达可没说你骑马进步了。”蓝熙儿捂着嘴轻笑着。
“好好,谙达总是夸你骑马进步最快,所以我特意找你去骑马啊。”
蓝熙儿笑得更得意了,由着杜度拽着往外走,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望着国欢,脆声道:“国欢哥哥一起出去走走吧。”
“你们去吧。”国欢依然温和的笑着。
“国欢身子太弱,不能骑马,你又不是不知道,喊他没用的。”杜度直言不讳。
蓝熙儿心中暗骂杜度,真是一根直肠子,什么话都说,又担心地看向国欢。
“去吧,你喜欢骑马,在屋里闷了半天,去骑骑马也好。”
“是啊,走吧。”这一次杜度终于拽动了蓝熙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国欢的笑容也消失了,叹了口气。
蓝熙儿和岳托在河岸边玩儿着水。
“岳托哥哥,你在大姨家可好?都类表哥有没有欺负你啊。”
“我挺好的,他们都对我很好。”
“都类表哥神神叨叨的,他要是欺负你,你可别忍着。你和我说,我去教训他。”
岳托轻笑一声:“哪有的事,没有人欺负我。你别趟水了,现在天气转凉,快上来吧。”岳托说着就要把她往回拉。
“别拉,别拉,这水又清又凉的,舒服极了,我还要玩儿。”见她粉嫩的小脚丫不停的踢着水,水花溅起,引得她又笑又叫,岳托看得目不转睛。
“岳托哥哥,你想什么呢?”
蓝熙儿猛地弯腰扬起一大片水花,向岳托泼了过来,岳托猝不及防,被淋得全身上下都湿了。
蓝熙儿哈哈大笑着转身就逃,“熙儿!”岳托大步追了过去。
岳托都觉得冷了,终于抓住蓝熙儿将她带上岸,见她裤裙都湿了,人也有些发抖,赶忙生起火堆。
“岳托哥哥,用这个。”蓝熙儿见岳托费劲地用两手掰断树枝,随手递过来一把短剑。
岳托认得这是上次打狼用的那把短剑。上次情况紧急,并没有细看,这会才发现三颗拇指盖大小的蓝色宝石,排成一排镶在剑鞘上,贵气十足,闪闪发光。拔剑出鞘,眼前寒光一闪,剑锋锋利异常,削起树枝来真是轻而易举。岳托心中感叹:真是把好匕首!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岳托哥哥,你喜欢这把短剑?送你啦。”蓝熙儿一边烤火,一边说的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