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格格回屋后又开始发呆了,坐在床上抱膝直愣愣地盯着被素心挂的小兔灯笼。
“丹心何须言在口,横笛闲吹落星斗。使我徒有身后名,不如及时一杯酒。”这是孙岱阿姨唱给她听的一句戏腔,因为有“星、笛和酒”,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岳托,就默默地记住了,后来写在小兔灯笼上,又有感而发,编写了《玉兔劫》,情节是按《钗头凤》改编的,可很多对话都是她对岳托说过的,相思之情更是表露无遗,本以为岳托与她隔着千山万水,不会看见,这倒好,所有的心思都被岳托看个明明白白,只觉得又羞又愧。
素心倒是心情极佳,简直是眉开眼笑:“岳托阿哥是来找格格的,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他不是来找我的。”蓝熙儿冷冷地说。
“那他来干什么?刺探军情?咱们赫图阿拉城不至于让堂堂的嫡阿哥来刺探军情吧。”格格没说话,素心继续说:“那他是来体察民情?也不对啊,他冷冷冰冰的一个人,派他来体察民情怕是徒劳无功的。”
“你成语用的不错。”
素心笑眯眯的说:“都是格格教的好,格格……”
“你怎么这么多话!”素心耸耸肩,闭上嘴静静的看着格格。
“你最喜欢的两位阿哥都来了,还不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两人出门连个侍卫都不带。”
素心嗤笑一声:“格格就是嘴硬心软,还是关心两位阿哥的。”看见格格眼里发出如寒光般凌冽的眼神赶忙转身:“奴婢去看看两位阿哥有什么需要。”一溜烟的跑走了,却没看见格格看着小兔灯笼甜甜一笑。
小院里的客房,岳托坐在方桌边的椅子上环顾四周,陈设很简单,一张方桌配着两把椅子,普通的松木材质,值得安慰的是房间里有一张床和一个榻,不用和都类睡一张床上,岳托满意地点点头。
都类却是满屋的走来走去,见岳托依然淡淡的样子,忍无可忍的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都类茫然,岳托更茫然,不明白他急什么。
“熙儿都跟人家跑到这里来了。”都类话音还没落就发现岳托阿哥眼神变冷了,而且人也正正身子盯着他,都类知道这是岳托阿哥再给他一次重新说话的意思,清清嗓子:“反正是你的熙儿,也不是我的,我着急干什么。”
岳托脸色缓和一些,看着窗外嘴角上扬,《玉兔劫》这根本就是他和熙儿的故事,在他的心里没有放下的,原来在熙儿的心里也没有放下。都类见岳托的嘴角上扬,不可思议地趴在桌子上仔细地看看岳托:“我发现你心情果然不错。”
敲门声打断两人对视,都类喊了一声“进来。”也坐到椅子上,两位爷的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素心还是等格格用过餐后才来看岳托和都类的,这两人必然会问起格格的衣食起居,所以她要把格格安排好了再来见阿哥。进屋时虽然两人都绷着脸,可素心依然觉得亲切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爷看着就是比国欢阿哥要亲切的多,开开心心地屈腿行礼,声音还有一些调皮:“奴婢给两位爷请安。”
“素心。”都类惊喜的抬抬手:“起来,起来。”岳托见是素心进来,也温和点点头。素心招招手,便有人端来饭菜,素心跟着一起摆放。
“格格吃饭了吗?”岳托问。
“爷放心,格格吃过了。”岳托点点头。
“素心,格格没事吧。”看着都类阿哥小心翼翼的样子,素心觉得回到了赫图阿拉城,像极了他们小时候的样子,听说两位爷已经上阵杀敌屡立战功了,早已是众兴捧月,可对格格的心依然没变,心中一喜,笑着安慰都类:“没事的,爷放心吧。”都类安心点头。
两人果然又问了问蓝熙儿的事情。素心该交待的不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她当然不是没心没肺,她就是觉得格格写戏本时的辛酸都应该让岳托阿哥知道,果然岳托眼里又是疼又是伤,素心心满意足:“都是粗茶淡饭,两位爷就不要介意了,慢用吧。”说完行礼退出房间。
岳托的脸色不太好,都类也不敢多说也没动筷,终于想起来环顾房间:“只有一张床,我们怎么睡?”
岳托斜斜脑袋看着都类,一双眸子又淡如水了,都类撇撇嘴:“好吧,您是爷,您睡床,我睡榻。”
岳托点头开始动筷,都类无语也没辙,跟着动起筷来。
第二天,国欢也算周到,一直陪着两位爷,聊聊金国,谈谈战场,说说未来。蓝熙儿一直没出现,都类实在不明白岳托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他不就是来找熙儿的吗,这会连人都见不到,他也不管不问的,夕阳西下的时候,都类忍不住了,对着国欢气嘟嘟地说,反正他就是看国欢不顺眼,他觉得这人就是道貌岸然伪君子:“熙儿去哪了?你是怎么做人家表哥的?一天都没露面,你都不管不问的吗?”
国欢先是愣了愣,走到小院的石桌边坐下,很快又自嘲地笑笑:“你觉得我能管的了她?”
这话一出都类心情大好,蓝熙儿果然还是蓝熙儿,那是一颗七窍玲珑心,美如琉璃,不染凡尘,怎么可能被伪君子迷惑,得意地笑笑然后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你倒是言之有理。”说完还对岳托挤挤眼,岳托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无语地摇摇头心说就跟熙儿听你的话似的。岳托也在圆桌边坐下。
国欢突然嘘一声,又对着月亮门处努努嘴,岳托和都类一起看过去,一只小黄莺摇摇晃晃地蹦跶着,两人已经知道过了月亮门才是蓝熙儿的小院,但依然不明所以地看向国欢,国欢微微一笑:“熙儿就快来了。”
果然蓝熙儿从月亮门的另一边走来,身穿一件轻纱的粉色长裙,一头黑发只简单挽着一个髻,用一支碧玉钗固定着。清风吹过时,纱裙临风而飘,虽然只是侧颜,可她看着小鸟浅浅轻笑,梨涡微显,肌肤吹弹可破,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岳托一直觉得蓝熙儿很多时候更像个男孩子,调皮、粗条又大大咧咧,如今再见时,她已褪去稚气,柔美和少女自带的清纯都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岳托的心又紧又疼:熙儿长大了。
蓝熙儿接过素心递过来装满谷子的小蝶,蹲下身放在地上,小鸟蹦过去吃了起来。
岳托转头看着国欢,国欢解释:“这只小鸟翅膀受伤了,被熙儿救回来一直照顾。它每隔一天都来这里。”
都类觉得好玩,便走过去瞧,才靠近几步,小鸟受惊一般飞起来。 蓝熙儿也是一惊,忙起身抬头望去,小鸟已经飞入天空不见踪影。
“这鸟的翅膀好了。”国欢不敢相信的看看天空,又看向蓝熙儿叹道:“小鸟也舍不得离你而去。”
蓝熙儿失落的看着天空没有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它会飞走的。”都类抱歉地说。蓝熙儿收回眼神看着都类,只见他满脸歉意,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没关系,它总是要走的,它本来就是不速之客。见蓝熙儿眼里的悲伤,都类心中一紧。很快蓝熙儿恢复平静,看着都类:“你们怎么来这里?”
怎么来这里了,都类也没弄明白啊,总之就是跟着岳托阿哥鬼使神差地跑来了,耸耸肩又看看岳托,然后无辜地说:“我也想知道我们怎么就来这里的。”
“我阿玛也来了吗?还在附近吗?”
“正蓝旗的人早回去了,我们需要休养一些日子再回去。”岳托其实伤的不轻,都类也是挂伤的,不过都类没说。
“受伤了?”蓝熙儿打量着都类,又看向岳托。两人心中都是一热,都类微笑着摇摇头坐回圆桌旁,有些距离地看着蓝熙儿,突然就明白岳托的心情了,有这样一个可人惦记着其实是件挺美好的事。
岳托和都类都没接话,蓝熙儿知道这是两人不愿多提,看两人的精神都还可以,也不再多说,只得换个话题:“我额娘挺好的吧。”
都类又是耸耸肩:“别说你额娘了,就是我额娘我也好久没见了。”
“你打仗都打疯了吧。”蓝熙儿温柔的性子终于被磨掉,瞪着都类就嚷了一句,都类先是一愣,很快心情又舒畅起来,对嘛,这才是他记忆的熙儿表妹,大笑道:“哈哈,我真的还好,岳托阿哥才是战场上最疯狂的一位。”
蓝熙儿同样没好脸色地看着岳托皱皱眉:“表哥如今平步青云了吧。”岳托深看蓝熙儿一眼,淡然一笑。
“这人已经是半个哑巴了,你不要介意。”都类见岳托依然不说话,赶忙解释。
蓝熙儿看着岳托,四目相对时,他眼里的情和伤依然还在,心中一紧:其实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
“你今天在这边用餐吧,有贵客到访,我们隆重招待一下。”国欢说。
“贵客?原来我们是客人,那我们也是不速之客了。”都类觉得他真是不喜欢听国欢说话,怎么他们就成客人了,他们和蓝熙儿一起玩的时候,国欢还不知道在哪呢,看着国欢冷冷一笑。
蓝熙儿转转眼珠:“那也是你的客人,你看着招待吧。”
都类嗤笑一声,虽然蓝熙儿没同意和他们吃饭,这个回答他很满意,他和岳托怎么都不是蓝熙儿的客人,他都类不是,岳托更不是,这小丫头最是懂得亲疏有别。
见蓝熙儿已经转身,岳托长叹一声:“熙儿如今连饭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了。”
“是啊,以前也是‘哥哥’、‘哥哥’的叫着,如今人长大了,也生疏了。”都类帮腔。
岳托说话的时候,蓝熙儿心中莫名一酸,转头时便笑看着岳托:“两位表哥远道而来,确实该好好招待一番。”说着又坐到石桌边。
蓝熙儿的笑容很灿烂,岳托跟着笑起来,国欢看着两人暗叹一声:果然只有岳托阿哥能改变蓝熙格格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