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短剑
米小米2022-05-05 09:174,539

  寒暑交替,岁月匆匆流逝。岳托的课业越来越重,12岁的时候,大姑父何和立礼更是将他和都类带去红旗营训练。虽没有正式入编,但他们此时都已经跟着谙达学过骑马射猎和拳脚功夫,可以到军营参与实战演习了。日日苦练不辍,倒也将二人锻炼得强健起来,渐渐有了些男子汉的威势。

  即便如此繁忙,每月的河边之约岳托从未辜负,只要天气不是十分恶劣,岳托都会跑出来赴约。如若临时有什么变化,岳托必会提前派人告知蓝熙儿延期或者提前。

  “岳托阿哥留步。”

  岳托才给玛法请完安,还没来得及出汗宫,就被图尔格拦住了去路,后面慢一步跟来的还有杜度,这两人必定也是来请安的。岳托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

  “岳托阿哥,我听说你有一把很不错的短剑,拿出来给我们也看看吧。”

  岳托暗暗戒备,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没有说话。图尔格本就是急脾气,见他如此不上道,如何不怒?欺身上前就要拽住岳托的衣领,可如今的岳托早就不是当年在山里遇见的岳托了,轻而易举地一个侧身就闪避开来,同时肘部用力后击,正正打在图尔格的后背上,图尔格被撞的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子,不由得恼羞成怒,转身就朝着杜度嚷了起来:“你还要不要看短剑!”

  杜度见岳托俨然一副是摆脱了图尔格就要走的架势,怎会允他走脱?不管不顾的就往岳托的身后扑过去,岳托本来已经听见声音了,可是架不住图尔格也从侧面扑了过来,躲开了图尔格,手臂却被杜度死死地抓住了。岳托本就比他们都瘦弱,一时间哪里挣脱得开?图尔格见机会来了,两手就在岳托身上乱翻,很快一把匕首就被翻了出来,便是蓝熙儿给岳托的匕首。

  “你看,我说就是这把匕首吧?” 图尔格得意的拿给杜度看。杜度脸色大变,抢过匕首翻看,岳托趁机挣脱,翻身就要抢回匕首,又被图尔格从后面抱住。杜度认出匕首正是阿玛给蓝熙儿的,现在却在这小子身上,只气得怒发冲冠,抬脚对着岳托胸口就是一顿猛踹。岳托被踹倒在地,还不及爬起来,图尔格也过来跟着杜度拳打脚踢。图尔格还边打边嚷嚷:“你是个什么东西啊,这短剑是你配用的吗?你老实交代,是从哪里偷来的?”岳托猝不及防以一敌二,吃了大亏。

  “你们干什么?”都类本是和岳托一起来的,却被努尔哈赤的大福晋留下多说了几句话,出来得就晚了一步。他一出来就见岳托已经被打的抱头滚倒在地,立时急了。都类本来就是男生女相,众兄弟都多少嫌弃他小白脸模样。图尔格见杜度都当没听见,他就更不怕都类了,继续拳脚相向。

  都类倒也没含糊,直对着二人撞了过去,将二人冲散,弯腰把岳托拉起来,见他已经鼻青脸肿了,哪里还能忍?什么也不用问了,直接就挥拳冲着图尔格冲了过去,两人乒乒乓乓打在了一起。

  这边岳托也没耽误,用袖子抹了一下口鼻处的血,挥拳就上,又去抢杜度手里的短剑。别看杜度长得高大威猛,平时众星捧月般的,真要论单打独斗,哪里是岳托这种已经在军营摸爬滚打过的阿哥的对手?岳托先是一个扫荡腿,杜度重心不稳,身子倾斜。岳托紧跟一步,用右肩撞向杜度,同时左掌劈向杜度握着短剑的手腕。杜度手腕吃痛,撒手扔剑。岳托右手一个海底捞月,不差分毫的接住了短剑,心中一喜。杜度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杜度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等挫折?恼羞成怒,绝不肯相让,猱身上前,又来抢夺,与岳托翻翻滚滚地斗了起来。

  直待皇太极来了,奴才们才敢动手将四人分开。四人各不服气,皇太极只好将四人带到努尔哈赤跟前。如今在整个建州,只怕能教训他们并处置的也只有努尔哈赤了。听到了消息,褚英,代善,何和礼和额益都四人都赶来了。

  努尔哈赤看见四位阿哥鼻青脸肿、气鼓鼓的模样真是啼笑皆非,问了问情由,杜度说小事拌了几句嘴,没忍住打了起来,岳托和图尔格点头应是,都类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跟着点头。杜度很清楚,说出短剑就会牵扯到蓝熙儿,若被玛法知道他们是因为蓝熙儿打起来的,蓝熙儿肯定要受牵连,岳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以啊 ,会打架了,拳脚功夫都没白练!不错,很不错。”努尔哈赤边说边点头,嘴边似乎还挂着笑意。

  褚英四人更是没当回事,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和兄弟打过架啊?太平常了。其实代善忘了,他就没有。他只喜欢文绉绉地讲道理,以至于褚英越来越烦他。褚英觉得岳托这侄子让人刮目相看,竟敢和杜度动手,现在谁不是巴结着杜度啊!褚英都觉得杜度越来越没有魄力,只知道养尊处优,反观岳托倒是很有血性,比杜度强,更比他阿玛强。

  都已经是鼻青脸肿了,努尔哈赤也不好再体罚,就罚四人禁足三天,不给吃饭,只许喝粥。杜度走的时候还在岳托跟前小声说道:“你想跟我抢熙儿,你别做梦了!你看看自己的德行,拿什么和我比?”说完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代善,岳托知道他是告诉自己,自己的阿玛也不会为自己做主的。

  “格格,格格,不好了。”素心跑进屋一脸慌张,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气。

  “什么事?素心,你这慌慌张张的要是被我额娘看见又要挨骂了。”蓝熙儿放下手里的书,等她开口说话。

  “回格格的话,杜度阿哥……图尔格阿哥……岳托阿哥……都类阿哥……四位阿哥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蓝熙儿不敢相信地一把抓住素心的胳膊追问道。这四人是红白旗两拨人啊,井水不犯河水的,遇上都不说话的,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听说是为了一把短剑。”

  听见“短剑”两个字,蓝熙儿心中咯噔一声,着急的问道:“后来呢?”

  “不知怎么惊动了大汗。”

  “什么?”蓝熙儿紧张的问道。岳托本来就不受宠,若是惊动了郭罗玛法,二舅舅又不会护着他,他会很麻烦的。

  “格格不用担心,大汗只是罚四位阿哥禁足。”见格格紧张,素心赶忙补上一句。

  突然蓝熙儿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格格,您去哪里啊?他们都在各自的书房里关着,谁都见不到的。”素心拉住蓝熙儿劝道,“格格,您别急,过三天格格就可以见岳托阿哥了,奴婢打听了,几个府都没有请大夫,应该伤得不重。”

  “伤的不重……”蓝熙儿重复着,心中惶惶不安。

  终于等到河边相见的日子,马车还没停稳,蓝熙儿就跳下来往河边跑去。出了林子,蓝熙儿看见岳托一如既往的坐在河边等她,暗松了口气,又开心起来。

  岳托面向河边坐着,两眼直直的看着红旗营,风吹得他辫稍上的红色穗子微微飘动,一把短剑立在身边,剑鞘上的三颗蓝色宝石闪闪发光,果然是那把短剑。蓝熙儿莫名觉得风萧萧起来,说不出的孤独和凄凉。

  蓝熙儿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难受极了,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岳托。岳托听得动静,转头看过来,那眼神却是出奇的凌厉,闪着寒光!蓝熙儿惊得后退半步,只是看清岳托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莫名一疼,伤成这样居然都没请大夫!担心的问道:“岳托哥哥,你……你还好吗?”

  “这把短剑是谁的?”岳托的眼神冰冷而坚毅。

  蓝熙儿心虚地道:“是我送给你的,就是你的。”

  “格格还不愿意据实相告吗?”岳托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是大舅舅给我的。”岳托的正义又严肃的模样总是让蓝熙儿的调皮无处安放。

  “多谢格格据实相告。”岳托说完起身就走,却不拿短剑。

  “岳托哥哥,这短剑有什么问题吗?”蓝熙儿追到岳托面前,拦住他问。

  岳托冷哼一声:“我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这么贵重的匕首,格格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你认为它是好东西,留着就好了,管别的干什么。”蓝熙儿无法理解他是在别扭什么。

  岳托冷笑一声:“我不是那府里的人,也没兴趣要那府里的东西。”岳托望着早已结冰的河水,声音比冰更冷:“以后格格不要来这里了,我也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不来这里了?”蓝熙儿惶急地望着岳托。

  “格格有格格去的地方,岳托有岳托要干的事。”岳托说完,狠狠心又往前走。 

  “岳托哥哥,你到底怎么了?”蓝熙儿着急的拽住岳托胳膊,“这把短剑你不是很喜欢吗?是大舅舅给我的怎么了?大舅舅的东西确实好,你留着用就好了,二舅舅又不给你……”

  “格格。”岳托一把甩开她的手,瞪着双眼怒道:“格格喜欢那府里的东西,自己用就好,我不稀罕!我阿玛不给的,我也不会要别人阿玛的。”

  蓝熙儿也知道失言了,可哪里被岳托这般吼过,一下子眼泪就涌满眼眶,依然倔强地望着他。

  岳托心中一痛,看着她一声长叹:“各处都有各处的规矩,不是我的,我绝不强求!”

  规矩?蓝熙儿漠然地看着岳托,她有时真是烦透了他所谓的规矩,就是给了他一把短剑,至于扯上什么规矩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在这世间生存,自然要遵守天地间万事万物的规矩。”岳托看向远处的天空说,“格格做人太任性了,可谁又能任性一辈子,以后不要太任性了,更不要无理取闹了。没有人有责任宠你一辈子的,谁都会厌烦的。”

  岳托收回眼神,悲伤的看着蓝熙儿,只觉得她这个性子真走进家族里的那些纷争后,如何能受得了。杜度,杜度也是被众星捧月的,如何能忍的了她一辈子,若在不知道收敛,必然会吃亏的。

  厌烦,原来他厌烦她了,蓝熙儿强忍泪水,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厌烦来这里了。”

  岳托愣了一下,说了半天,她接收到的重点怎么是这个。

  只是这片刻的发愣,蓝熙儿却似乎更明白了,弯腰拾起短剑,苦笑地摇摇头:“好,是我打扰岳托阿哥了。”

  她尽力控制着让心平静,只是话音落时,委屈就把眼泪逼了出来,“不来就不来,本格格以后绝不会管岳托阿哥的事,绝对不会!”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林外跑去。

  岳托一直看着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渐行渐远,才环望着周围林木河流,似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天地万物间又剩下他了,又如很多年以前那般,独来独往。

  岳托闭上眼,掩住眼中的痛苦和悲伤,喃喃地自言自语:“熙儿,我想宠你一辈子的。”

  天下大事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女真各部平静了几年光景,万历四十年再次掀起争端----乌拉贝勒布占泰率兵劫掠归属建州的虎尔哈路。努尔哈赤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决定亲自带兵攻打乌拉。

  “岳托,我们马上就要出征,你去哪里?”出征在即,岳托竟然擅自离营,多积礼一把拽住他,拦住他的去路。

  “多积礼哥哥,不是因为雪太大,暂缓出征了吗?我去去就回,绝不会耽误事的。”岳托甩开多积里,一溜烟的跑出军营。多积礼望着岳托的身影疑惑不解,这位阿哥从来都是沉稳有度,今儿是怎么了?

  “格格,我们回去吧。这样的大雪,太冷了,别冻坏了身子啊!”

  “为了一把短剑,他就生我气了?我只是觉得他喜欢才送给他的,没有别的意思啊。”蓝熙儿望着远处的红旗营,满眼委屈难过。

  “不会的,格格,岳托阿哥不会生格格气的。”格格日盼夜盼终于熬到见面的日子,可河边真的没有岳托阿哥的身影了,素心都想哭了。

  “说好了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在这里等我的,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他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了吗?他难道不知道我会来吗?”蓝熙儿已经泫然欲泣。

  “格格,十一月的天气太寒冷,每年这月开始,岳托阿哥也是不让格格出来的。”

  “可有小厮来报信说他不来了?”蓝熙儿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素心不忍格格伤心,却只能摇摇头,每年十一月两人其实都不会来河边了,但岳托阿哥都派人给格格送些小玩意然后嘱咐几句话,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

  “格格,我们回吧,雪越来越大,若是冻病了,岳托阿哥一定会心疼的。”

  蓝熙儿摇摇头,看着冻成冰的河水,一切都凝滞了,就如万物都死去一样,再无生气。他不会出现了,他真的把她扔在这里了!越想越难过,蓝熙儿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素心吓坏了,再也顾不得别的,硬拉起格格上马车回府。

  岳托赶到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大雪掩盖了所有痕迹。岳托却松了口气,欣慰的点点头:没人真是太好了,风雪交加的,这丫头还不傻,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睫毛上的冰碴,转身回营。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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