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传来,岳托心中暗暗警觉,不动声色地挡在蓝熙儿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只见一位格格打扮的年轻女子披着白色斗篷立在白雪红梅之中,五官非常精致,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可她的神情却过于冰冷,不晓得是否因为她斗篷过于素净,明明是美人美景,整个色调又显得苍白冰冷。
跟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她的嬷嬷,样貌很普通,停下脚步时便行礼问安:“奴婢给阿哥请安,给格格请安,想来阿哥和格格不认识我们主子的,我们主子是荪岱格格。”
“给荪岱姑姑请安。”岳托不慌不忙的请安。
“给孙岱阿姨请安。”蓝熙儿难得也有样学样的行了礼。
“起来吧,不用客气。”荪岱的声音很冷,但面上却挂了几分笑意。这笑意让蓝熙儿心头一动:这人竟如在画中一般,美则美矣,却美的很不真实,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可望不可及。
“岳托阿哥果然是位好丈夫,它说的真没错。”荪岱感叹着,一双美目似是看着岳托,又似不是。
岳托和蓝熙儿都有些听糊涂了,互看一眼又不明所以的看向荪岱。
荪岱轻笑一声,清润的目光又转向蓝熙儿,细看起来。清澈黑亮的眼睛,粉嫩的脸庞,小小年纪已现秀丽灵气,赞道:“果然如褚英说的一般,这双眼睛真是漂亮。”
蓝熙儿不自在的皱皱眉,自从大舅舅夸过她的眼睛好看后,总有人说她的眼睛好看,可她却不开心了,因为每个人盯着她眼睛看的时候,她总有种错觉,这世间若是眼睛可以更换,恐怕有不少人要来抢她的眼睛,所以长期以来,她对那些夸她眼睛的人或多或少都生出过一些敌意。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说的话。”荪岱抬眼看着梅花喃喃自语。突然间风起雪飘,梅花枝也跟着晃动起来,荪岱嫣然一笑,望着天道:“你也知道我说的对是吧。”
“岳托哥哥,我们走吧。”蓝熙儿觉得这人笑起来特别不真实,简直瘆得慌,蹭到岳托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
岳托微微侧头看她一眼,点点头,往荪岱跟前踏了一步,规规矩矩地躬身说:“荪岱姑姑,我们先回去了。越来越冷了,您也早点回去吧。”
荪岱又打量了一眼岳托和蓝熙儿,点点头。岳托牵着蓝熙儿的手寻路离开。
“那人是谁?”蓝熙儿直到回头看不见梅园时才敢问出声。
“你不认识她?那你称呼她阿姨。”岳托惊讶地问。
“那你喊姑姑的,我不是都该喊阿姨吗?”
岳托嗤笑一声:“这关系你倒是整的很明白。”
“那当然,我从小就分得很清楚。”蓝熙儿得意的挑挑眉。家族实在太大,表哥表姐,姑姑和阿姨的,她自小就没认错过,为这个她额娘没少在别人面前夸她。
岳托抿嘴一笑,紧接着又长叹一声:“她是叔爷舒尔哈齐的四格格荪岱。”
“原来是她。她怎么会在这?”
“她一直都在这。”岳托的声音有些恍惚。
“啊?”蓝熙儿停下了脚步,她真的惊奇了。
“叔爷舒尔哈齐的事你听说过吗?”
“嗯。”蓝熙儿当然知道。舒尔哈齐是额娘的三叔,据说犯了大错,被郭罗玛法关起来。除了长子受到了牵连,其他子女都被郭罗玛法安排了不错的生活:“我以为她跟阿敏舅舅一起生活呢,我听说郭罗玛法把整个蓝旗都给了阿敏舅舅。”因为没有给她的亲舅舅五阿哥莽古尔泰,为这事额娘和舅舅还闹腾了不少日子。
“阿敏叔带着兄弟另建府院生活了,玛法确实把蓝旗给了他们,基本的生活开销是没问题了。荪岱却留在这里,由玛法养着。”
“那不错啊,跟着郭罗玛法应该很不错的。”
岳托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眼里飘过一丝同情和悲伤:“终究是寄人篱下。”
蓝熙儿边走边踢着雪,根本没发现岳托的情绪变化,依然满脸羡慕的说:“我发现你的学问真是见涨,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说的这般好!你知道的,郭罗玛法让咱们学习汉语,我其实很头疼的。”
岳托挑挑眉,意外地道:“哦?我以为你是喜欢汉人文化的,我看你很喜欢汉人的小玩意。”
“恩,我是很喜欢,可真要学起之乎者也,却也是很烦的。”见岳托看着她,蓝熙儿还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岳托笑了,见雪花越来越大,拉着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格格很喜欢他们?”两人已经走远,孙岱依然看着两人走过的脚印,仿佛神游天外。展嬷嬷不解的问,“那位小格格绝对是被宠坏了,听说她的舅舅们也都宠着她呢。”
“确实有几分邪气”,荪岱嗤笑一声,“不过这个家族里一本正经的格格还少吗,有几分邪气倒也有意思,很生动可爱啊。”
展嬷嬷不认同的摇摇头,“格格可不要忘了,她是三格格莽古济的嫡女。她那个额娘就不是个善茬,她这么小就这么邪气,日后长大了可还了得?”想起莽古济的嚣张霸道,展嬷嬷莫名的觉得浑身发冷。
“你看她行礼有板有眼,是个懂规矩的,若是好好教导,七分正里带着三分邪,那样的性格定会非常有趣。”荪岱说着眯起了眼睛,似乎看见了未来,居然十分期待起来。
“教导?谁教导?她那个额娘?”
“刚才他们在这红梅白雪之下,是不是很美,很般配的一对。”荪岱另起了话题。
“格格说笑了,那两人才多大啊,看体态,那位阿哥只怕十岁还不到。”
“是啊,十岁都不到就知道护着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丈夫?”展嬷嬷更不明白了。
“就是夫君的意思,你不信我的话?”
“奴婢不敢,只是……”展嬷嬷欲言又止。荪岱以目光鼓励地她继续说。
“回格格的话,虽然岳托阿哥是二阿哥代善的嫡子,可他不受宠,这事人尽皆知。而蓝熙格格却是三格格莽古济的掌上明珠,三格格向来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看得上岳托阿哥?人家看重的是大阿哥褚英的嫡长子杜度阿哥,早有传言两家有意结亲的。”
荪岱看着天冷哼一声:“世事如局步步新,由不得她莽古济算计的,况且天意向来不随人愿,她莽古济再嚣张霸道也拗不过天意,不过这倒是她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展嬷嬷没再接话,很多时候格格说的话,她都不明白。但等到有结果的时候,却都被格格言中,就如格格阿玛的下场,还有她那些兄弟的结局……。想到这些,展嬷嬷轻叹一声。
“你怎么还叹起气来?” 荪岱有点好笑地看着展嬷嬷。
“强势如莽古济格格都不能为自己的小格格做主一生,更何况是别人。奴婢有些感慨罢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两人在一起早已是注定的事。” 荪岱道。历史是不会变的,岳托日后就是娶了莽古济的大格格,不过岳托是续娶,想来这两人之间也是要经历不少的坎坷。
展嬷嬷还是不太相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莽古济是想把女儿嫁给褚英的嫡长子杜度阿哥,褚英对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的,听说信物都给了,是把价值连城的匕首。难道这样还能有变数?
褚英和莽古济是什么地位,那绝对是大汗也要给面子的人。所以她实在没办法相信,就凭岳托阿哥,可以改变这件事。
见格格又望着她,连忙收起心思笑道:“格格说的极是,格格看什么都很明白。”
分明就是一脸假笑,荪岱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看明白的。”展嬷嬷心说,这话我怎么又不懂了?
“格格,我们回去吧,雪已经很大了。”
荪岱格格又看着梅花愣神了,展嬷嬷非常习惯的后退半步,安静的等着。格格的阿玛出事后,格格就被带进宫里生活,才住进来没几天就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地烧了好多天,连木大夫都说格格熬不了多久了。突然的一天,人就好起来了。只是再醒来时,格格似乎不太一样了,以前的格格有些傲慢和刁蛮,毕竟是爱新觉罗家里最美的格格,莽古济和东果都是比不上的。
现在的格格又多一层冰冷,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她只偶尔会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基本上不与别人打交道,即便是大汗来看格格,格格也是爱搭不理。所以今天格格会主动与人说话,实在是不可思议。
“展嬷嬷,你说如果一个人回到了过去,是怎么做到的?” 荪岱幽幽地道。
展嬷嬷的思绪被打断,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格格说的回到过去是什么意思?过以前的生活吗?”
荪岱却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梅花,淡淡的摇头:“是回到以前的年代,你知道以前的朝代吗?比如说唐朝。”
“回格格的话,奴婢不太明白。”展嬷嬷觉得匪夷所思。
“就是回到几百年前的生活里。”荪岱环顾周身的一切,没错,这就是几百年前了。那一天,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一直过了这么久。
“这怎么可能,几百年前的人早就死去了。”展嬷嬷似懂非懂。
“是啊,早就死去了啊。”荪岱重复着展嬷嬷的话,眼里似乎没有了神韵。一年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明明被埋没了的时代。
她是喜欢清朝的,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物,岳托、杜度、都类甚至是国欢她都精心研究过。历史上,关于他们的记录并不多,但她觉得,同样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们的故事比康熙朝的九龙夺嫡精彩的多。九龙夺嫡是兄弟相残,子不子,父不父,兄不兄,弟不弟;可这些人不同,他们一起走上战场,一起将大清推上了历史的舞台。大清能历时百年,这些人的功绩都不该被磨灭,他们才更应该被人们记住,所以她执着的寻找着他们的故事。难道就因为这份执着,她才被送到了这里?让她来见证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