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梅,绿瑶的日子过的不舒坦,你就别打趣她了。”又来一名女子,像是为陈绿瑶解围,眉眼间都是傲慢,“不舒坦”说出来时,更是一种嘲笑,很快这人看见了蓝熙儿,扫了一眼便问绿瑶:“这人是谁?现在戏班没有开场,你怎么随便带人进来!”
陈绿瑶赶忙说:“这是我们府的表小姐。这是辰梅,这是红姐,红姐是戏班里的名角。”陈绿瑶给蓝熙儿介绍,蓝熙儿却没理红姐,对着陈绿瑶点点头。那位红姐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轻蔑的看着蓝熙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素心不痛快了,谁见到格格是这个态度,没好气的瞪了红姐一眼。
“表小姐也该有名有姓的,我们这里什么人都带进来,你是越发没有忌讳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陈绿瑶看看蓝熙儿,直呼格格的名讳可不是她敢的。
“展颜。”蓝熙儿说完,陈绿瑶和素心都是一愣,当然谁都不会揭穿她。
“辰竹哥,我们表小姐只是来这里看看,不会打扰你们排戏的。”陈绿瑶娇滴滴起来,蓝熙儿看向辰竹,心中也是一惊,书里写的玉树立风、貌比潘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些表哥们是英俊潇洒的,可和这跟竹子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这人的皮肤也非常好 ,白皙白皙的,就是少了些阳刚之气,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没什么血色。
“展小姐来此有何贵干?”辰竹也打量蓝熙儿,确实是大户人家的气派,大气而且雍容,她的眼睛如星辰般闪亮,美丽却又淡然,和红梅那种只是扮演大家小姐的人是天壤之别。
“展小姐?”辰竹见蓝熙儿没说话又喊了一句。
“我们表小姐只是出来逛逛。”陈绿瑶回答,她知道格格通常都不说话的,其实蓝熙儿不是不想说话,随口编的“展颜”这个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展小姐”是称呼她的。又见了见班主,是一位和蔼的老人家,戏班开始排练,蓝熙儿便带着陈绿瑶和素心回府了。
蓝熙儿回屋,陈绿瑶也跟进来,一进屋就跪在蓝熙儿面前磕头泪眼模糊的说:“格格救救奴婢吧。”
“你这是干什么?绿瑶,你快起来,我们格格是不管闲事的。”素心说着已经拉住绿瑶的胳膊试图让她起来。
跟了格格几天,陈绿瑶当然了解这位格格的习性,万事都不关心,但还是能感觉到格格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心地善良,而且冰雪聪明,“没有人是平淡的”,她说这句话的神情、眼神,自己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刻就认定,这位格格一定是仙子,是娘派来救自己的。
“你想要的是戏楼,而不是药铺。”蓝熙儿挥挥手,素心退到一边。
陈绿瑶满脸欣喜,格格果然知道她的心思,庆幸直接来求她,赶忙虔诚又认真的点头:“戏楼是我娘留下的,我只想要这家戏楼 ,别的我都不贪,戏楼虽然生意不好,可是自在,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自在吗!”
蓝熙儿心中一动,陈绿瑶继续说:“格格一句话就可以让我管理药铺,求格格把戏楼给我吧。”
“药铺是我表哥的,戏楼是你爹买的,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便插手。”
陈绿瑶眼神暗下来:“我爹对我娘还是有情的,他一定愿意把戏楼给我,只是那位陈夫人就不好说了。”
“人生总有取舍,你确定要戏楼而不要药铺?”
蓝熙儿的问话给陈绿瑶带来希望,赶忙点点头:“我不贪心的,我只想要戏楼,那里是我娘的全部,也是我的全部。”
“那你就去把药铺打点好,一物换一物,天经地义。”蓝熙儿的眼里有点邪,素心都惊喜了,死气沉沉的格格真的看太久了,那根本不是格格该有的样子。
陈绿瑶愣住了,这些日子以来都不敢去过问药铺的事,宁愿陪着格格游山玩水,只要格格高兴,国欢阿哥绝不会说什么,就是想给爹娘留下一个不争不抢的印象,希望他们看在这个态度上可以把戏楼给她。但她旁敲侧击的和爹谈了几句,显然爹是不敢做主,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做人不能一味的软弱,手上必须有筹码才有和别人要东西的资格,既然给你管理药铺的机会就把握好。生意兴隆的药铺去换无人问津的戏楼,他们合适的很。”
“多谢格格。”陈绿瑶明白蓝熙儿的意思,赶忙磕头道谢。蓝熙儿挥挥手,陈绿瑶不再多说退出去。
陈绿瑶才走,蓝熙儿就开始翻曲谱,素心惊讶地说:“格格这是要帮她把戏楼也管理好。”
“何以见得?”
“当初格格给莲心两张曲谱,她就成酒楼的头牌了,这会格格又找曲谱,看来也是要帮戏楼了。”
“你倒是心细如尘,本格格一个动作,你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奴婢不敢,奴婢可不敢猜格格的心思,只是戏班的人都那么傲慢,格格搭理他们干什么。”素心恨恨不平。
“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些人演惯了将军、贵夫人的角色,自然习惯了高贵的样子,人之常情。”
“还不是别人写好的本子,他们演绎着别人的一生,有什么好高傲的。”
“你倒是对世事看的很清楚。”蓝熙儿欣喜地看着素心,素心得意的晃晃头,蓝熙儿却眼神一暗:“或许我们的一生也是有人写好的,有些事早就是注定的。”
素心眨眨眼,她的格格继续翻曲谱。
“格格对陈绿瑶也太好了,这么帮她!”素心忍了一会酸酸地说。
“人的生存是需要力量的,给她一些力量,她就有活路,这是好事。”
素心又不说话了,蓝熙儿转头见她眼圈竟红了。
“这是怎么了?你难道舍不得这些曲谱?那我抄一份给她总可以了吧。”
素心只觉得更委屈了:“格格一直都特别善良,可为什么要受那么多苦。”
蓝熙儿愣了片刻,便轻笑着摇摇头:“世道艰难,众生皆苦,你格格我真的得天独厚了。人不可能占尽世间所有的好。”
这些日子,她看着人生百态,很多事都释然了,民间疾苦,她的那些小情小爱真的不算什么的,或许这就是额娘和孙岱阿姨让她出来走走的目的吧。
“格格。”素心轻唤一声,也开始帮忙翻曲谱。
陈绿瑶真的去管理药铺了,药铺的事她都事无巨细的过问,有国欢的侍卫跟着,别说是店伙计,就是陈老板也不敢有半句搪塞,陈夫人自然坐不住了。
国欢的书房里,国欢翻看着陈绿瑶送来的账本,字迹清晰,账面干净:“是你教她的吧,围魏救赵。”国欢忍不住问。
“是她自己有悟性。”蓝熙儿说。
“你最近频繁出现在戏楼,你是要重振戏楼?”
“我没那个本事。”
国欢轻笑一声:“等陈绿瑶把戏楼拿到手,戏楼已经重镇旗鼓、宾客满堂了,陈家夫妇得不偿失。”
蓝熙儿仔细的看了看国欢:“你是明察秋毫还是鸡鸣狗盗?”国欢知道蓝熙儿是指责他派人跟踪她,也不发怒反而微微一笑:“你是格格,频繁出现在戏楼总是不好的。”
“我们说过互不干涉彼此生活的,其实表哥做过什么,我又知道多少!”
“熙儿。”
蓝熙儿阴阴的眼神,国欢心中一紧还想说什么,她已起身而去。
“爷?”果子担心的看着国欢。
“有话就说。”
“戏楼的名角可是个美男子,据说镇上不少女子都喜欢他。”
国欢真是又气又笑,这是提醒他蓝熙儿看上那个戏子了,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那可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这么容易就能被迷惑吗!”
果子没敢说话,国欢冷笑起来:“你也太看不起咱们的岳托阿哥了,你以为那是这么容易被取代的吗!” 国欢虽然脸上挂着笑,眼里都是伤,果子把头压的更低了。
陈夫人主动提出将戏楼给陈绿瑶了,蓝熙儿还是提醒她字据都要写清楚,亲兄弟还明算账,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含糊,陈老板本就是观望的态度,所以陈绿瑶非常顺利的得到了戏楼,可是谁都没想到,到了陈绿瑶手里的戏楼又兴旺起来,日日车水马龙,戏楼里演绎的《锁麟囊》、《霸王别姬》、《贵妃醉酒》戏曲风靡整个小镇。
又是一年元宵节了,转眼间已经小镇上生活两年了,戏楼里的《锁麟囊》已经开演,蓝熙儿看着满场无虚席的景象满意地走出戏楼,前前后后给戏楼写了九个戏本,其实这些故事都是孙岱讲给她听的,她回忆着故事又补补台词,给班主唱唱调子,班主果然有几把刷子,真的让戏班的人排练出来,一下子戏班就火了,挣了不少银子,班主很仁厚,也给她不少银两,这一年她写了不少的人生,自己似乎也重生了,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她觉得能养活自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蓝熙儿念着台词不知不觉的走向大街,这是她第一次在春暖花开时过元宵节,没有漫天飞雪其实是少了精髓的,看起来也不真实,好在街上灯火通明,处处是猜灯谜卖花灯的。
一个摊子围着的人最多,素心好奇极了,硬是拉着蓝熙儿挤进了人群中。这摊子确实与众不同,摊子上摆着很多小兔灯笼,黄色的火光透过白色的纸,散发出来温暖的光润,虽然样子简单,可小兔的五官做的很传神,使整个灯笼惟妙惟肖。但灯笼上既没有灯谜也没有诗词。
素心好奇地问:“你这灯笼不用猜灯谜吗?那怎么卖法?”
老板是位老妇人,笑起来憨态可掬:“小姑娘,老婆婆这里是不需要猜灯谜的,小姑娘可以选择喜欢的诗词然后自己写上去,再给5文钱就能得一个属于你自己又独一无二的小兔灯笼了。”
“这很有意思,小姐,我们写一个吧。”素心见小兔灯笼实在可爱,抓着蓝熙儿个胳膊竟有些撒娇地说。
蓝熙儿又看看摊子,才发现最边上摆着笔墨呢,点点头。
素心赶忙付了钱,老妇人将一只雪白的小兔灯笼递过来,素心摆好了位置,蓝熙儿握着笔,想了想开始下笔。
“丹心何须言在口,横笛闲吹落星斗。使我徒有身后名,不如及时一杯酒。”
“好漂亮的瘦金体,好豁达的小姑娘!”老妇人看了一眼便赞道。
“婆婆过奖了。”蓝熙儿心中微惊,老婆婆不一般,认识瘦金体的人应该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吧,却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素心笑眯眯的一手拉着格格一手举着灯笼走了。
赫图拉城终于春暖花开时,远在他乡的蓝熙格格再一次被国欢阿哥请进书房,国欢拿出一纸密函,密函的内容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玛法以七大恨誓师伐明,已经打到抚顺这边了,我们……该回去了。”国欢长叹一声。
窗外天降大雨,风云混沌,似乎天地都在改变,蓝熙儿沉默好一会闷闷的问:“来的是哪个旗?”
“先锋是二叔的两红旗。”
蓝熙儿僵在原地。
夜晚的星空璀璨光明,蓝熙儿望着星空,笛曲悠扬着从她手里的玉笛飘出,曲子里散着绵绵的相思,这一年多来,国欢听她吹曲子很多次,却是第一次走过两院之间的界限—月亮门,静静的看着蓝熙儿,她是这么近,手里的玉笛是自己拜托阿玛给她寻来的,可她的笛声中却与自己无关,国欢轻叹一声。
蓝熙儿放下笛子看看月亮门,又看看国欢,眉头微蹙,显然是不满他走进自己的院子。
国欢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温和又儒雅:“看着漫天星空时想起了谁?”
蓝熙儿没有答话,眼眸暗了几分,很多年前也有人这么问她:格格望着漫天星空时会想起谁?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离开赫图阿拉城呢?”国欢又问了一句。
蓝熙儿依然没有说话,眼神却冷了几分,认真的看着国欢,是啊,她也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样的前因后果,一切的一切都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她看着国欢却始终没有问出口,转身而去。
国欢呆呆地立在原地。
“爷,我们回去吧,刚下过雨,夜很凉的。”见蓝熙儿走了,果子赶忙劝道。
“我其实不想要什么了,我只是想她还如以前那般开心地笑着。”国欢痴痴地说,果子轻轻地将主子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