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安抚了康娜，天野崎的眼睛就继续眺望着远处。
他所在的梭边鱼号，被设置为了主要的拍摄地，明天补拍的生活戏，都会在这里发生，加之这艘船上安装了不少移动摄影机位，还要导演和主要团队，所以梭边鱼号在整个船队中的位置，都处于靠后。
但这并不妨碍天野崎观察侠客们的动作。
因为将拍摄任务移交给了斯皮·伯格，天野崎就不必再忙里忙外，所有的拍摄过程，都有国际专业团队承接了。
因此他也有了更多的机会观摩。
武当分舵派出的侠客，无一不是青年才俊，况且他们为了上镜，动作格外卖力，所以天野崎收获满满。
比如有些不够资格拿武当分舵特制热武器的侠客，仅靠手里的冷兵器，互相配合踩着竹竿，在江面晃荡，手里的武器总是刁钻地往四爪鳞鱼的关节，头腹连接处下手，动作狠辣，一看就是实现经过专门培训的。
而更有胆大的家伙，为了表现自己，干脆戴着指虎，跟扑向自己的鱼怪硬碰硬，在大鱼跃起的瞬间偏头，躲开鱼嘴。
同时在竹竿扎出马步，双手按着鱼头，一抹，一挑。
他们的手指便灵活地钻进鱼鳃和眼眶，挖出安暗红的腮和眼球，等鱼怪落水，脑浆便从伤口流出，尸体扑腾着等死。
这样的动作格外凶险，尽显人与野兽肉搏之张力，往往能引来斯皮伯格调用人手跟拍。
除了他们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掌握了将剑气灌注进热武器的高手了。
有人穿着宽大的风衣立在江面，身边没有人敢靠近，等到江面泛起数道平行的涟漪，表明水下有怪鱼朝自己进攻。
这些拿捏姿态的侠客就拉开风衣，露出密密麻麻的扣子，和挂在扣子上，涂了一环或红或黄的圆圈的飞剑，引来连串爆炸。
而部分扛着鱼雷、火箭的侠客，则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地站在渔船顶上，身边是保护自己的师弟师妹，他们反复擦拭着武器，等着女王鱼现身好来一记狠的。
整片流域像是炖菜一样起起伏伏，混乱不已，但仔细看去，又是乱中有序，大家都是接受了预备教育的侠客，再不济如梭边鱼号的见习，也都是杀鱼好几年的熟手，配合起来自然娴熟。
这样流血漂橹，尸横遍江的场景看得卡列尼娜面色发白，隔着船舱她似乎都能闻到血腥味儿。
但斯皮·伯格却兴奋地颤抖起来，“就是这样！”
他小声地念叨着，不断选取自己喜欢的频道放大观看。
真实的异能厮杀场面，有许多违反凡人常识的地方，这些反常识的画面，让垂垂老矣的斯皮·伯格大脑兴奋起来，灵感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他开始对自己的原来的剧本不大满意了。
“《最终玩家》的群像和个人对垒的画面设计还是太符合常理了，只是场面宏大，没有精髓。”他咬嘴唇的动作很用力，目不转睛，“太棒了，这真是太棒了。所有有志于拍摄骑士电影的导演，都该到现场去看看，我们拍的东西，和真的比起来就是狗屎！”
“难怪那些正经的骑士不愿意来，傻逼的经纪公司只能找来一帮没见过血的鸡仔当雄鹰。”
这些惯常的骂人话，倒是让被血淋淋的现实吓得有些发冷的卡列尼娜觉得亲切许多。
导演在现场经常这样骂人，这些脏话，让她有了回到片场的亲切感。
但这时，所有的镜头都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斯皮伯格非常生气，“不是说今天是晴天吗？”
林纾语看了眼数据，头也不抬，按下通讯键：“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气象局检测到我们所在江域出现非正常气团，疑似【氏族】正在靠近。”
“补光呢？！灯光师！”
导演叫骂起来，灯光师推门而入，带进来强劲的冷风，卷起桌上的文件，“光已经打开了！”
灯光师的声音在呜咽的风中有些失真，“但天黑得太快了！人造光根本不够！”
斯皮伯格这才发现，就在他念叨的几分钟功夫，阳光明媚的天气，已经被沉沉的铅云笼罩起来。
“请不必担心，这是女王鱼出没的正常现象，当女王鱼和由自己直系血脉组成的氏族集体行动靠近浅水区域的时候，就能形成这样的特殊天气。”
“可是镜头……”斯皮伯格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显得有些结结巴巴。
这些冷风不但浇灭了他的激情，也让他清醒了起来。
这里是战场，他正在人和怪物的战争中。
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林纾语安抚了灯光师，重新关上船舱门，空调将舱内的温度推高，“军舰上装备了导弹， 已经全部换成了增雨火箭，会如期按照分镜脚本制作出暴雨的场景。”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所有的船只都亮起了探照灯，斯皮伯格抬头望向船舱的玻璃外，有些忐忑地看着主演。
天野崎孤身站在大风呼啸的甲板上，云层已经完全遮蔽了太阳，此时上下左右，仿佛陷入了深夜。
他站在船头，左右船只的探照灯打在他后背，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的扭曲阴影， 他双脚微微分开，稳稳当当地立着，仿佛亘古长存的巨岩，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康娜，对面的数量有点多哦，你吃得消吗？”天野崎把康娜放了下来，摸着她柔顺的头发问道。
白发萝莉拍着贫瘠的胸口，一本正经：“康娜，超厉害！”
她慢慢悠悠地翻过比自己还高的护栏，冲天野崎比了个大拇指，在天野崎回敬的大拇指中，从船上跳下。
斯皮伯格的心提了起来。
似有似无的闷响从远处传来，数十道明亮的火星飞入云层，撞出几团褶皱。
毫无征兆的，倾盆的暴雨就这样落下，将万物模糊，连探照灯都照不出天野崎的脸。
梭边鱼号船头猛地抬高，一只巨大的白色爪子攀着边上的船，修长有力，长满白色羽毛的巨龙身躯，在探照灯和暴雨中钻出水面。
死鱼的鲜血沿着羽毛的间隙，在暴雨的冲刷中流出小溪一样红色的痕迹。
白龙弯曲的颈部，双翅抬起大片波涛，数十条怪鱼便被康娜的翅膀，连带着它们活动的水体一起甩到空中。
“上帝啊！”
斯皮伯格看着巨龙出水，天穹有雷电轰鸣于云间，一个男人扛着枪迎着巨龙，仿佛踩在光上面的构图，发出了痛苦而幸福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