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赶月别停留，平芜尽处是青山……凌相，果真是才华横溢，只是文韬，怕辜负了相爷的期望啊。”
带着一丝荣幸，又诚惶诚恐的表情，刘文韬站起身来，躬身一拜。
身为陈博庸的弟子，刘文韬虽不及学宫里的那些老学究，但论才学，在年轻一辈里，却是佼佼者。
自然听得懂这句话，以及背后隐藏的含义。
这是在劝说自己，不要沉浸渔于往事的悲痛，或是当下这大祭酒的风光里，在远处，还有着更大的荣华富贵。
刘文韬心里不由发出一声嗤笑，通俗一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跟着我，保你大富大贵”吗？
凌旬指着刘文韬，晃了晃，笑道：“文韬太过谦卑了，老夫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得到一股助力，便能一飞冲天，不在话下！”
刘文韬神色一动，“不知那助力……”
“呵呵，文韬你先坐。”
他指了指椅子，“宴席还长，咱们可以慢慢聊。”
对于这群儒生，凌旬深知对付他们的方法，以利诱之，只是下策，想要让他们心悦诚服，还得给自己粉饰上一层崇高的理想。
“文韬，你对于当今的朝廷怎么看？”凌旬笑着问道，和一个普通的慈祥长辈并无太大的差别。
“朝廷？朝廷自然很好。”刘文韬脸上隐晦地露出一抹冷笑，让凌旬得以捕捉到。
他夹起一块肉放进刘文韬碗中，笑着说道：“文韬心中有很多怨气啊，是不是觉得老夫，是一个大奸臣？大秦朝局糜烂至此，都是因为老夫？”
刘文韬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下来。
“果然如此啊。”
凌旬眉宇间露出一丝怅然，拿起酒杯在嘴边饮了一口，“文韬，你学识过人，可曾发现历朝历代，昏君身侧多奸佞？圣君身侧多贤臣？”
“凌相！慎言！”刘文韬脸色一变。
“不！老夫必须要说！”凌旬双眉一扬，身上竟散出几分浩然正气，“你以为，老夫就想当奸佞？当今圣上暴虐不堪，当贤臣会如何？你看看你的恩师，忠心直谏，可下场又如何？”
刘文韬瞬间用手握住了酒杯，手背后的青筋，一条一条的暴露了出来，“凌相是说，您本意并非如此？”
“当然！”
凌旬拍案而起，声音铿锵有力，言辞凿凿，“老夫不过是明哲保身，苟全性命，只求护住我大秦国祚，待有圣君出世，再以身报国！”
而如此一幕，似乎也让刘文韬深受感动，“凌相，原来世人都看错了你！文韬……惭愧!”
“文韬，你可愿助我？”他睁着双眼，似有水雾氤氲，情真意切！
刘文韬将酒杯中倒满了酒水，对着凌旬敬了一杯，一饮而尽，“凌相放心，日后但有吩咐，文韬在所不惜！”
“好！好啊！”
凌旬大笑了一声，坐到了刘文韬身侧，举起酒杯，“能得文韬这一知己，老夫足慰平生啊……”
两人都有意结交的情况下，这一顿宴席自然是主宾皆欢，正堂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待到夕阳西斜，日近黄昏。
刘文韬才带着醺意从相府大门走了出来，告别了相送的凌文宣后，上了马车。
随即，春风得意的神情，瞬间一肃。
“苟全性命，等待圣君出世……”
马车里，刘文韬喃喃自语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嗤笑。
好一个凌丞相，这戏演得还真好，若不是在死牢中见过老师一面，或许我还真被你给骗了过去！
刘文韬微微将车帘撩起了一角，目光往丞相府的大门看去，这是他第一次与真正的权臣交锋，卷入朝堂之上，也真真切切的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老师，这就是你不让我卷入朝堂的原因吗？果然是波云诡谲，只是我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他眯着眼睛，将车帘放下，一路朝学宫驶去。
这时，暗中盯着马车的一道目光，也渐渐消失不见。
丞相府中。
凌旬看着桌上的狼藉，目光微沉，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凌文宣这时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满眼崇拜地道：“父亲，那刘文韬完全被你耍得一愣一愣的，竟真的归附我们了！”
“嗯……可我总觉得，好像有些顺利得过头了。”
凌旬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眉头皱成了川字，“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诈。”
“定是父亲多虑了。”凌文宣笑了一声，“他被秦风胡乱的安排上了大祭酒之位，恐怕还心神无措呢，父亲的出现正好为其指出一条明路，这不是昨日您与孩儿说的吗？”
“但愿如此，若真有诈，一个掌控不了儒生的大祭酒，也不是什么麻烦。”
凌旬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
是夜，京城之中亮起了万千灯火，与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交映生辉。
太学宫里，三位普通的仆从手里提着灯笼，一起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然而等三人拐过一出巷角，就已经只剩下了两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皇宫，文渊殿。
谨言大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刘大人，你现在就要求见陛下？”
刘文韬点点头，“臣有要事通禀！”
“可这个时辰……”
谨言大监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二更天，陛下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早早睡去。
此时要见，岂不是惊扰了陛下的休寝？
刘文韬躬身一拜，“还往大监进去通禀，陛下若是降罪，臣一力担之！”
“唉，什么事儿不能等到明日白天再说？”
谨言大监叹了口气，最后还拗不过这位新晋大祭酒，推门走进了文渊殿里，毕竟从白天的对话里，陛下对这位大祭酒，还是相当看中的。
看着殿门重新闭合，刘文韬心中却是有些瑞瑞不安。
虽然老师说了，陛下似乎并不是个昏君，可自己还未真正证实过。
此番要是陛下龙颜大怒，自己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刘文韬耷拉着眼皮，思绪在心中流转。
就在他心中萌生退意之时，一声细微的开门声响了起来，抬起头，就见谨言大监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陛下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