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椒愣了愣，才想起刚才自己在候诊室等待时，同其他几位患者聊会儿天。得知她是因为吃了太多炸鱼薯条才来诊所，那几位患者都大笑，也开始向她推荐他们最爱的炸鱼薯条店。
这一推荐就变成了争论哪家店最正宗，最美味。
雷蒙小姐也饶有兴致地加入聊天，说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前，许多街头小店以次充好，别说味道，就连食品安全都达不到，人吃了当然会不舒服。
“小Chilli，不如周末来我家，我用黄油给你做真正的炸鱼薯条。”
当时她拒绝说没有必要，还大声说自己已经受够了炸鱼薯条。
好像就在那时候，傅亚瑟推开了候诊室门？
秦椒想明白了，坦然承认：“当时我是口不择言了，只想赶紧打断雷蒙小姐……”
“为什么？”
“我担心……玛吉大婶会不高兴。”
玛吉大婶陪着她进了候诊室，找了张沙发躺得舒舒服服，就在她身后。雷蒙小姐说街头小店以次充好时，秦椒分明感觉到背后有动静。
她既怕玛吉大婶认为是廉价炸鱼薯条害自己生病，又怕玛吉大婶坚持炸鱼薯条就该如此，同雷蒙小姐争吵起来。
“当然，我的确认为炸鱼薯条就是炸鱼薯条，雷蒙小姐也不是专业厨师，做得好吃无非是用料比店里更实在。想一想就能明白的事，何必再麻烦老太太？”
“是小姐，不是太太。”傅亚瑟纠正道，“雷蒙小姐至今未婚。”
这是重点吗？秦椒瞪着他。
冷不防就听见一声抱歉。这次却不再是客气的口头禅。
只见傅亚瑟摘下眼镜，郑重其事地放在一旁，肃穆如武士卸下刀剑。
“对不起，不仅为这个误会，也为了……”他说得很艰难，几乎一字一顿，但还是完整地表达了歉意，“如果我刚才的言行有所冒犯，让你感觉偏执和傲慢……我只想说，那并非我的本意。”
他眼眸微垂，一缕额发被镜架撩落，很不讲究地耷拉下来，让整个人看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局促。
甚至还有一丁点儿可爱，秦椒摇摇头，用力把这个念头甩掉。
“我只是……”
搭在桌面上的双手握住，又松开。
“想表达关心……你看，你是熊猫饭店不可缺少的主厨，你的健康很重要。”傅亚瑟有些生硬地说，“我希望你能安全地工作……为了熊猫饭店。”
秦椒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知道自己的胃猛抽两下，面上忽而生出一层细密的燥意。
“谢谢。”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不比傅亚瑟自然多少，“要了解某种食物，最直观的办法就是吃。我会尽量注意……为了熊猫饭店。”
诊室陷入沉默，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即不自在地各自别开目光。
“其实炸鱼薯条有的也挺好吃……”秦椒盯着地板缝说，“做法很简单，但是各家的味道都不一样，我发现秘密就藏在面糊里。”
她只是想表示自己是个兢兢业业的主厨，没想到对方比她还要兢兢业业。
“先让你的肠胃休息两天。”傅亚瑟说，“后天就是周六，我们可以坐早班火车去约克。”
不容她拒绝，他断然道：“全英国最美味的炸鱼薯条就在约克。与其把胃撑破，不如直接去试试最好的。”
秦椒怀疑地看着他：“最美味，你确定？”
“我的确对美食所知甚少。”傅亚瑟明白她在怀疑什么，“不过碰巧的是，我有好几位病人都是炸鱼薯条协会的成员。”
他重新戴上眼镜，用镜片挡住一闪而过的笑意：“既然你已经见识过牛肉腰子布丁，公平起见，也该尝尝约克郡布丁。”
秦椒警惕地站起来：“明白了，我这就回去炖一锅羊肉汤养胃。”
“羊肉？这可不行。你现在要饮食清淡，避免油脂。”
“可在我们四川，肠胃受寒就得喝羊肉汤。暖乎乎的，一喝就能好。”
“现在你在伦敦，该喝的不是羊肉汤，而是热水。”傅亚瑟站起来，送她离开，“这既是医生的建议，也是老板的命令。”
“周末我们可以去约克”。
这个“我们”，秦椒以为是她，老亨利，艾瑞克，顶多再加一个赵杰森。
临到国王十字火车站，才发现“我们”只有她和傅亚瑟。
“亨利最近的身体情况，我认为应该避免长途旅行。”傅亚瑟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长途旅行？
秦椒低头看向才发到自己手中的火车票。票面印得分明，上午11：08出发，下午13：29抵达。
这就是英国人的长途旅行？
“杰森忙着张罗门面和招聘人手，艾瑞克是个不错的助手。”傅亚瑟单手推着行李箱朝车站里走，另一只手伸向她，示意她把背包交给他。
秦椒赶紧摇摇头，拎包带作势给他看：“一点儿不重，真的！”
她习惯轻装出行，现在却有些犹豫，自己的装束是不是太随意了。至少应该换掉这双旧球鞋，再带上那件嫩黄色的羊绒衫……
这趟旅程的开端就从满了紧张和尴尬。在前往约克的火车上，傅亚瑟一直板着脸看手机，秦椒则将视线转向窗外。
晴空蔚蓝，郊野初露新绿，成片白色的野花从眼前掠过。欣赏着如此美景，她却如坐针毡，右半侧肢体尤其僵硬。她明明已经努力蜷缩，避免同邻座的傅亚瑟触碰，为什么总有恼人的热意源源不断传来？
这不对劲。
那天玛吉大婶的质问言犹在耳：“他不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想同他有更多来往？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要在乎他对你的态度是好是坏？”
“大概因为……他现在算是我的老板？”
“哦，那多简单！你只需要牢记一点——无产阶级就是资本家的掘墓人！”
眼前浮现起一幅想象画面，秦椒又发愁，又想笑，忽然听见傅亚瑟在叫她名字。
“你是不是也对哈利波特很感兴趣？”他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