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女儿谈恋爱了。
我妈跟她的朋友打电话：
「没出息，谈个黄毛小子把自己弄掉价，以后怎么嫁给富二代？」
她又看向我，语气炫耀：「我家团团啊，从小就被我管教得好，手机电脑每天都得交给我检查的，她可不敢做这种事。」
彼时，我刚因为加了一个异性朋友被我妈打得鼻孔流血。
我看着破碎的手机屏幕，发出冷笑。
1
「团团，你今天去不去同学聚会？」
大学毕业一年，班里组织了同学聚餐。
可看着电话那头期待的老同学。
我犹豫，刚想答应。
我妈拿起鸡毛掸子抽了过来，一看是男人。
二话不说变了脸色。
对着手机口吐芬芳：「我告诉你，你个穷屌丝也敢勾搭我闺女，也不撒泡料照照自己的！」
我急得脸红，顾不上忤逆我妈。
抢了手机，赶忙挂断电话。
我妈愣了，眼泪哗哗流下来。
指着我：「我养你那么大，你就为了一个男人忤逆我？你是不是要上天！」
我不说话，她更生气了。
拍打我的肩膀，泣不成声：「老周哟，你看看你的好闺女，跟你一个德行，如果当初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
我面色苍白：「妈，那只是普通同学，我一直都听你的话。」
「还跟我狡辩！」
我不说话了，默默站在那。
以前的妈妈不是这样的，自从那天……
我爸跟一个女人跑了，在我妈怀胎十月的时候。
妈妈很傻也很天真为了所谓的爱情跟家里人断绝关系，却换来背叛的下场。
她是个不服输的女人，所以一个人生下了我，一个人推着一车卖菜，偶尔看到菜市场剩下的肥猪肉。
咬咬牙买了点下来给我吃。
这一吃又是一个星期的咸菜钱。
她忍不住抱怨：「要是当初没认识你爸就好了，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擦掉我嘴边的油渍：「团团，你长大以后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知道吗？」
小时候，我并不懂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对我越发严格，一步步小到学习大到生活，她都会管着我。
我妈冷静下来，我看着她叹气：「妈，我不会跟任何一个男生有来往的，刚才是大学同学聚餐。」
我妈不信，伸手夺过手机。
仔细查看。
没有她想象的画面。
松了口气，嗔怪地看我：「以后除了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一个都不要联系，男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知道了吗？！」
「嗯。」
我还是去了同学聚会。
骗她说跟女性朋友逛街。
城里离家不远，一个小时就到了。
包厢里不友好的眼神，我全部一目了然。
梁星一直看不惯我的清高架子，觉得我不屑与他们一起。
「喲，千金大小姐终于舍得来啦，我还以为你一直讨厌我们呢。」
这些年我没有太亲密的朋友，自然没人知晓我的家庭状况。
我自罚一杯，表示歉意：「对不起大家，之前我跟我妈闹了点矛盾，对班长说了些很不好的话，还希望可以原谅我。」
我深深鞠躬，看着上回被妈妈语言侮辱的男人。
他没说话，自顾自倒酒。
修长的手指晃着酒杯。
一瞬间，周围都安静下来，嘲讽的，同情的目光都有。
如果是我，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侮辱自己人格尊严的人。
半晌，我低头。
准备离去。
祁岩笑了，露出脸上的梨窝：「那就再罚一杯吧。」
在我的惊诧下，我加入了这场聚会。
九点，妈妈来了两个电话。
我在唱歌，没接上。
私心里并不想接。
九点半，妈妈发来短信：「团团，你是不是要逼死妈妈，你再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
「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穷小子，为了他想要私奔！你敢！」
「我现在就去找你爸，我们同归于尽算了，反正你也不听我的话！」
妈妈的话语越发激动，我预感不好。
她开始不间断地发信息。
直觉让我得立马回家。
祁岩看着我「你妈妈？」
我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送你回去，她可能太担心你了。」
2
祁岩把车停在河边，我没敢让他停太近。
怕让妈妈误会。
边打电话变小跑回到家。
一路上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次任性反而害了妈妈。
打开门，家里灯火通明。
妈妈笑着跟她的朋友炫耀：「看吧，我家团团只要收到我的信息立马就会赶回来，她可听话了。」
卷发女人自愧不如：「我家妮妮啊，自从工作了整天就是这里出差那里出差的，别提在家陪我了。」
「我家大英也是啊，自己在外租了个房子，管不了她喽。」
我妈笑容更甚，把我招呼到她旁边。
开始介绍自己的育女心经。
「这教育孩子啊，从小就得教育她的自律，我说一她不能说二。」
「她的手机电脑那是每天都得给我检查的，就算我出差了，家里的，房间的摄像头也会看着团团，她只要晚一分钟回家我都知道。」
我妈神采飞扬：「最重要的一点，我家团团以后必须嫁给富家子弟，所以我坚决不让她跟异性有任何交流机会，这叫守贞！」
「……」
大家都沉默了。
卷发女人尬笑两声：「这感情好啊，等团团嫁给了富二代我就等着喝喜酒了。」
等大家都走了。
我妈恢复了往日的严厉，拿出木棍打在我手心：「你自己说说，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我信息？你是不是出去跟男人鬼混了！？」
她狐疑地在我身上闻了又闻，突然大叫：「你喝酒了？！」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老实，不但跟男人出去鬼混还喝酒！」
我妈眼眶通红，眼看着又要激动。
我赶忙解释。
「我没有，妈，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和晓晓聚会，这才喝了点酒嘛。」
听到晓晓，我妈一下就冷静下来。
她凑近我：「就是你那个家里很有钱的朋友？」
「你问这个干嘛？」
她恨铁不成钢，敲我脑袋。
「你傻啊，她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哥哥，到时候你想办法和他见见，结了婚，你妈我就是富太太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什么想法？你个小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大还不能享享福了？！」
我妈白我，似乎不理解我的反应。
「你是我女儿，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一场闹剧不欢而散。
我回到房间，胸闷得喘不过气来。
那么多年了，我妈总是这样，我厌恶这样的她和自己。
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活得这么苦。
痛苦与矛盾交织，我难以入睡。
第二天，妈妈又跟没事人一样，
3
大早上的跟隔壁杨婶嘀咕，我妈把所谓的黄毛小子骂得无地自容，口吐芬芳，「识相的就赶紧滚，你看看你哪里配得上杨淑了。」
男人憋着气，到底敬她是长辈。
「阿姨，这是我和杨淑的事，我现在可能没那么多钱，但我……」
我妈连忙呸几声，大骂：「你别放屁了，穷人都是这么说的，要么你现在拿出三百万的彩礼，要不就滚远点！」
三百万彩礼，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拿出来的。
男人拳头紧握，低着头，不说话。
杨婶也开口：「孩子，你也别让我和淑儿难做，淑儿那是要嫁给大户人家的，你……们不合适，赶紧走吧，别再跟她联系了。」
邻居也笑，看着这个村子里的陌生男人。
他终于忍不住了。
留着最后一丝尊严离开了村子。
我妈长舒一口气：「看见没，杨姐，对待这种脸皮厚的，就要这么骂！」
杨婶也点头。
我起来的时候，杨淑被绑起来，哭天喊地。
大家伙看笑话一般：「这亲闺女咋能绑这么狠呢，等小淑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杨婶也学着我妈的做派：「这孩子没救了，我为了她好她倒是一点不领情，非得跟着穷小子去过苦日子。」
杨淑不服，红着眼：「你眼里的穷人和富人又是怎么判断的？达不到你的要求就是穷人了吗？你看看这村里哪个人能给三百万！」
大家伙都不说话了。
中年男人叼着烟，吐口气。
讪讪一笑：「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我家那婆娘给她五万还贵了，这么多年都生不出个孩子，淑啊，你别跟你妈犟，要是真够到了富二代，得想着你叔叔婶婶们啊。」
我妈也附和：「女人啊，两条命，一条是出生的命，第二条就是婆家了，你妈千辛万苦为你好，偏偏你不知足，这叫不孝嘞。」
接踵而至的责怪袭来。
杨淑忍不住，晕倒在地。
我妈一进屋，又跟我念叨：「杨淑那孩子不成器，你可别学她，丢脸！」
难得的，我反驳：「她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人带给家里人见见，并没有做错什么。」
是你们的意见太大。
我妈没听清，愣了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
我妈把最后一块肉夹到我碗里：「看妈对你多好，总共那么点肉全给你吃了，妈妈都舍不得吃嘞。」
每次听到这话，我心里就一阵厌烦。
家里不是没钱，可她就舍不得买。
我想出去租房住，她就以死威胁。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家是深渊……
「你去劝劝杨淑那孩子，她一天没吃饭了，妈妈知道你最懂事的。」
我应了声。
杨淑被关在房间里，双目无神。
眼泪也哭干了，在黑暗里。
一动不动。
我叹气：「吃点东西吧。」
她转过头，不说话。
「你现在顺着她们来，才有可能出去，你知道的，这个村子里，你妈和我妈的眼线可不少。」
我打趣地笑。
女人终于开口，嗓音嘶哑：「你愿意帮我？」
……
杨淑最近乖巧，也不闹脾气了。
我妈和杨婶赶忙叫上城里头认识的暴发户的儿子张城来家里做客。
实际上就是相亲。
张城长相普通，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笑面虎模样。
我妈悄悄把我拉到一旁：「也不知道这张城看上她啥了，本来想着介绍给你的，不过也没事你跟他打好关系，身边肯定有不少有钱人。」
我看着我妈那副市侩模样，突然觉得。
她真的如她所言都是为了我好吗。
又或者，所谓的卖女求荣？
张城抹了把稀疏的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毫不客气地放了个响屁。
好家伙，把我给恶心到了。
他露出那两颗大金牙，看着杨淑。
眼神赤裸，从上到下。
「长得不错，身材也可以，做过检查了没，能不能生孩子，以前谈没谈过恋爱？」
杨婶瞥了杨淑一眼，迫切道：「我从小娇生惯养哩，没谈过恋爱！身体好得很，保证给你一年抱俩！」
张城微笑，示意我给他倒水。
我没动。
他白了我一眼，继续说：「我们家不兴彩礼这一套，不过嘛……」
男人一笑，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妈说了，生一个大胖小子奖励一百万，生个女儿奖三十万，只要她肚子争气，钱少不了她的。」
这话怎么听着，都怪恶心。
从他刚进来，就一股盛气凌人的意味。
可杨婶笑容合不拢嘴.
「这感情好啊，我闺女嫁过来可享福了，到时候给你生一个足球队！」
「这不是超生了嘛～」
我冷不丁插嘴。
我妈瞪我：「你这孩子瞎说什么？管不住嘴。」
杨婶白了我一眼：「人有钱人家自然是生得越多越好，不然这家产都继承不完，我家淑儿真是给老杨家争气！」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问过杨淑的意愿。
张城开口：「挑个好日子，把证给领了，哦对，我妈说婚礼得你们这边出钱，毕竟最近我们家生意不景气，投资得比较多嘛。」
杨婶忙不迭答应。
一口一个好女婿。
4
门口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别提多给老杨家长脸了。
当天晚上杨叔杨婶陪着未来女婿喝得天花乱坠。
我悄悄溜进杨淑房里，给了她一个备用机。
「记住，千万不要回头，就往村外跑。外头5公里有个小卖部，你去那休息一晚。」
交代完，我去门口给她放风。
不论如何，我希望她可以为自己而活。
村子里没有灯，大晚上的倒是好隐蔽。
得知杨家那两口子早上起来，一个踉跄，哭天喊地：「杨淑那死丫头跑喽！」
大家伙唏嘘不已。
大早上的也不割草了，帮着忙到处找，家家户户贴上寻人启事。
杨家亲戚都上城里找人，一个上午无功而返。
张城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什么东西，一堆女的上杆子嫁给我还不要，你们家竟然敢耍我？」
杨婶那是一个叫苦不迭，抱着张城大腿不肯让他走。
人家直接给她留了一屁股的劳斯莱斯尾气，村子里看戏的又来了。
那男人叼口大烟，戏谑道：「真是没有福气哦，女儿肯定是跟之前那个男人跑了。」
杨婶来气，拿起扫帚就打：「你瞎说什么！我家杨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
她到底是心疼女儿被人诋毁，还是其他的……
我妈买完菜回来，神采飞扬：「改天妈把张城给你介绍介绍，这杨淑没福气，你有啊，你可是妈妈的小福星呢！」
我扯动嘴角，好半晌。
看着她：「张城是有点钱，可现在的婚姻要看人品，看三观，且不说他看不看得上我，你觉得他适合我吗？」
我妈白了我一眼，自动忽略前面那几句话：「我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哪个男人看不上你，张城前几天还跟我说起你呢。」
她倒了杯水，喝一口。
继续道：「就是你这性子啊，差了点，到时候去婆家可得勤快些孝顺些，女人不勤快怎么讨喜呢。」
「最好是每天给他们准备好一日三餐，然后拖地扫地做家务，丈夫晚上回家再伺候好他是吧。」
我呵呵一笑。
我妈点头。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事业，为什么一定要相夫教子，为什么要压着自己的性子？」
我的连环三问，把我妈问愣了。
她一脸震惊，直接一巴掌拍到我的背上。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让你相夫教子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妈我一个人养你那么多年有多累多苦你不知道吗？」
她把水杯往桌子上一砸，稀里哗啦的水溅出。
妈妈指着我，破口大骂：「真是个小白眼狼，谁对你好对你坏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背着我勾搭上了外面的男人，所以才对给你安排婚事那么抗拒是不是！」
这又是哪跟哪。
「为什么我一提起这事，你非得说我跟外面的男人有染呢？」
我妈冷哼，没好气：「不然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听话。」
她还想说什么。
我不想继续听下去，把门一关，跑了。
跟上次杨淑一样，又有些不同。
这次是我第一回反抗妈妈。
我心里头紧张，缓过气来，是自由的味道。
刚刚下雨，鞋子沾满了泥巴，小道走起来湿乎乎的，没办法，我只能走马路。
直到黑色的奥迪停在我身边，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脑子里一团糨糊，刹那间连自己被拐卖到哪都想好了。
「上车，团团。」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
是祁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