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妩跟石头说话说了多久，周祁年就在树后站了多久。
方霖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在这里，跟士兵闹了一场不愉快之后，方霖就借口去巡逻离开了十三营。
他甚至没在路上碰到周祁年过来。
周祁年一身黑色的衣衫与黑夜融为了一体，表情淡漠疏离，让人看不出来他什么情绪。
除了那眼底暗涌的波动，和死死攥紧的拳头，才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熬好了药之后，江妩想伸手去端药罐，却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石头连忙站起来，一把拉开了她。
“我来。”
江妩摇头，命令的口吻说道：“坐下。”
周祁年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昨天自己受伤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对自己的。
怎么能对这一个不起眼小士兵都那么好？
皮肤黑不拉几的，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除了身材高大些，眼睛大点，还有哪儿好的？
周祁年扶着树的手骤然捏紧，树皮都被他抠了下来。
他嫌弃地将树皮扔在地上，不再隐忍，大步走了过去。
快到篝火旁的时候，周祁年走出了一瘸一拐的步伐，故作惊讶问道：“柳医师正巧看得也是腿上？”
江妩和石头同时抬头。
石头没见过周祁年，自然认不出他是谁。
不过看着他穿着一身黑衣服，把他当作巡夜的将士，只微微颔首。
周祁年很不满意他的表现，伸手指了指他们坐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江妩看出来他想做什么，立马站了起来，给他让位。
周祁年嘴角抽了抽，他想让那个不识趣的家伙让位，没想到是江妩站了起来。
但没办法，江妩已经把他摁在了石头旁坐了下来。
周祁年看出来了，江妩这是还在生气，不想跟自己说话。
明明刚刚还跟这臭小子聊得火热，也不知道说了啥，笑得眼睛都弯了。
周祁年的目光扫了一眼石头，问道：“叫什么？”
石头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这么直接，以前那些巡逻的士兵都不怎么跟他们交流，顶多跟营长沟通几句。
石头微微颔首：“石头。”
周祁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臭小子近看也没有那么难看，嘴角向下弯了弯，“多大了？”
江妩见周祁年那一脸审视的表情，顿感不妙，连忙又回来，坐到了石头身旁。
周祁年看着她这举动，心里那股郁结更甚，连带着看石头就更不顺眼了。
石头摸不准周祁年是何意，只老实答道：“过完年刚十七。”
江妩眨巴着眼睛，戳了戳石头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也是。”
石头转过脸看着江妩，笑得很灿烂，“小柳医师，没想到我们同岁，真有缘。”
周祁年的表情差点僵化。
同岁了不起？
同岁就有缘？
那全天下十七岁的是不是都该摆一桌，搞个认清大会了。
江妩也是在看到周祁年盯着石头看的那一瞬，想到了个办法。
她绕到周祁年身边，着急比划了几句：【可不可以让他坐你的马车。】
“不行。”周祁年拒绝地非常干脆。
他是领兵打仗的元帅，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士兵坐自己的马车，那不乱套了么。
江妩不甘心地指了指石头的腿，又比划道：【如果继续走，他的腿可能会废掉。】
周祁年一脸不满，撩开了自己的腿，故意放到江妩面前。
意思是我这腿也可能会废掉，我还走那么远过来找你，你怎么就不关心一下我。
江妩愣了愣，以为周祁年要自己给他检查伤势，立马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着。
心里腹诽：昨天明明受伤的是手，怎么今天又要让自己检查腿。
都是些陈年旧患，伤口已经结痂，她把最好的药都用在了周祁年身上，今天也没下过地，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
石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陷入了沉思。
这小柳医师不过才来军营没两天，怎么跟这个人那么熟？
周祁年趁着江妩给自己检查伤口的时候，瞪了一眼石头。
石头看不懂手语，自然不知道江妩替他说了话，只觉得周祁年莫名其妙的，回瞪了他一眼。
在周祁年看来，这一眼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明摆着要跟他抢人的态度。
他的拳头在袖口下握紧了。
江妩将周祁年的裤腿放了下来，告诉他没什么大碍。
周祁年立刻起身，“该回去了。”
石头阴阳怪气说了句：“你是谁啊？小柳医师是大家的，你凭什么要求他跟你走。”
周祁年驻足，往后看了一眼，江妩果然没跟上他的脚步。
所以臭石头才有底气这么说话？
周祁年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江妩深知他这个表情后，可能会爆发腥风血雨，连忙挡在了石头面前。
“小柳医师，你别怕，既然咱们同岁，你就是我的好兄弟，谁敢欺负你，我石头第一个出头。”
江妩被他这句话给感动了。
明明才见两面，他这人实在是太好了，不为他争取点什么，自己都对不起他。
周祁年也是在听到好兄弟那几个字的时候，表情倏然一松。
他勾了勾嘴角，自己是多虑了，看来这个叫石头的，并不知道她是个姑娘。
如此想来，周祁年的心放松了不少，连带着看石头也顺眼了些。
江妩被周祁年这通变脸给震惊到了，她还以为周祁年要教训石头了，没想到到最后竟然对着他笑了。
这也太惊悚了。
周祁年冲着江妩勾了勾手指：“想让他坐我的马车，看你表现。”
石头连忙拦着江妩，质问周祁年：“看什么表现？你什么破马车，我不坐！你不许难为小柳医师。”
周祁年沉默不语，只定定看着江妩，等她做决定。
江妩抿了抿唇，看了看石头的腿，默默朝着周祁年那边靠了靠。
“明日启程之时，我让人过来接你。”
正在唱歌的士兵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都朝着周祁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只见他一瘸一拐地压在那个瘦弱的医师肩上，往前走着。
石头陷入了沉思，这俩人，绝对不对劲。
第二天，方霖一脸不解地赶着马车过来接上了那个叫石头的人。
能让督主这么兴师动众接的人，他原以为是什么大臣家里的儿子，需要他关照关照。
谁知道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士兵。
方霖没忍住查了查清册，才发现这个叫石头的，竟然当了三年兵，短短两年就升为了副营长，有点东西。
难道督主看中了他的能力？
方霖把人接回去的路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摇头，该不会是督主突发奇想，又想找新的人了？
可是这人还受着伤，长得也不像小倌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能讨人喜欢的类型。
难不成督主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是他不知道的？
方霖这个疑问，在看到柳医师扶着周祁年上了马车后，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三个人同行，在马车里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只闲话家常吧。
方霖的眉头皱得都要夹死苍蝇了，好巧不巧刚准备启程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马车内传来一声短促高亢的声音。
“啊！”
这声音穿透着他的耳膜，让他马鞭都没忍住抽得狠了些。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把这俩人都给送走。
不然到后面，这马车恐怕都挤不下，迟早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