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妩不敢直视周祁年的眼睛，只低垂着头，指了指周祁年的腿。
周祁年一声轻笑，“你倒是个聪明的，听说你只是个结巴，不是个哑巴，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
提到哑巴二字后，周祁年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瞬。
江妩立刻开口道：“伤，重。”
周祁年这才回过神，只不过是提了哑巴两个字而已，他的眼前就立刻闪过了江妩当初诀别时的那张脸。
蹲在自己旁边那个名叫柳晓的医师，人如其名，胆子小得很，说话声音也有些微哑，不太好听，身板也瘦弱不堪。
周祁年甚至都怀疑他这小身板能不能走到北疆蛮夷之地，颇为嫌弃地冲江妩摆了摆手。
“你走吧。”
江妩的手顿在半空，他这伤得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江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血迹不是周祁年的，而是红秀的。
估计是抱着红秀不小心染上的。
江妩连忙收回手，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庆幸周祁年没有认出来自己。
“慢着。”
江妩正把针灸包收回自己的布包里，就听到了周祁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不知道周祁年到底想做什么，只感受到了一道犀利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抬起头来。”
江妩故意虚着眼，抬起头看向周祁年。
周祁年一把扯下来她脸上蒙着的方巾，四目相对间，江妩有那么一瞬停止了呼吸，而后立刻垂眼。
“你这布包，谁给你绣的？”
江妩想过他会问的所有问题，唯独没想到他问了这句。
这深蓝色的布包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为什么会注意到。
江妩埋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惯有的习惯害了自己。
布包和背带的连接处，她绣了个猫爪纹样，因为团团寄养在春梨那里，她很长时间都看不到团团，就只敢缝了个很小的猫爪，没想到被周祁年给注意到了。
周祁年见江妩不做声，有些急躁，差点就直接上手掐住江妩的脖子。
“买，的。”
江妩灵机一动，随口说了个答案。
但周祁年不甚满意，继续追问：“在哪买的？”
江妩在脑海里搜挂着一切可以买得到这个布包的地方，可这一举动落在周祁年眼里，就是欲盖弥彰。
“成，衣，铺。”江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柳晓，男人的胡子会长歪么？”周祁年忽然冷笑一声，掐住了江妩的下巴。
江妩被迫抬起头来看着他。
只是这次，二人的距离更近。
近到江妩能看到周祁年眼底的猩红，以及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周祁年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江妩用来伪装的胡茬，皮肤的刺痛感让江妩皱了皱眉，习惯性地往后一缩。
“妩儿，你的小动作出卖了你。”周祁年凑到江妩耳边说道。
江妩想不通，自己刚刚隐藏得挺好的，哪儿有什么小动作。
周祁年不由分说抓住江妩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
此时江妩也顾不上别的，只使出全身力气去推周祁年。
对抗中，江妩不小心滑倒，直端端往地上栽去，周祁年一紧张连忙接住她，却因为重心不稳，先一步摔倒在地。
江妩结实地落在周祁年的身上，胸口贴着胸口，脸对着脸。
周祁年皱眉，“怎么变小了？”
江妩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慌忙爬了起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祁年已经嘴角噙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江妩怒目而视，他真的太坏了。
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这样狼狈，讨不着任何好处，江妩有些愤愤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段距离。
周祁年却无赖地伸手，“扶我起来，柳晓医师。”
江妩注意到周祁年对自己称谓的变化，心里纠结了一番，寄希望于在这军营，还有红秀在的情况下，他不会乱来。
所以江妩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结果，周祁年起身的那一瞬间，就将她拥入怀中，嘴里还轻轻吐出两个字：“真乖。”
若不是还有在帐内，恐怕方霖都会惊掉下巴，他家督主和男人搂到一起了！
“是在祭奠你娘么？所以才会改这个名字。”
江妩挣扎了一会，发现完全挣脱不开周祁年的桎梏，只能认命地点头。
“没想到也就一个月没见，你就成了小医师了，没少下功夫吧。”
江妩只当他是在说笑，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小医师，我心口疼，你能帮我看看么？”
江妩有些紧张地伸手摸了摸周祁年的心口，却被他伸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这一刻，周祁年没有再说话。
他想江妩，想得快要发疯了。
刚刚认出她来的那一瞬，原本还想慢慢让她打开话匣子，谁料她压根也不多说话。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戳穿了她。
帐外响起方霖的声音，“督主，副将来问何时启程。”
“一刻钟后。”周祁年答复着，却没有要松开江妩的意思。
“那我先进来收拾东西。”
方霖此话一出，江妩惊得踩了周祁年一脚，趁此机会松开了他的怀抱。
帐帘掀开，方霖走路带风，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只默默收拾着东西。
江妩有些不自在地连忙将自己隐在周祁年身后。
一阵微风吹过，江妩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扬起，拂过周祁年的脸颊。
他微微一愣，随即伸出手，轻轻捉住那一缕发丝，侧身替江妩整理了一下发髻。
她似乎一向不太擅长挽发，松松垮垮的发髻眼看着就要散开，周祁年忍住了想当即给她拆开的冲动。
“方霖，马车的东西整理一下，一会这位小医师跟我一起上去。”
方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猛然转头看向周祁年，那小医师却往周祁年身侧靠了靠，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为什么？督主你得让暗卫一起，路上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暗杀者。”
“你们就在外面守着，需要伪装我受伤的样子，她在就很有说服力。”
周祁年说完，侧目看了一眼江妩，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交汇。
她不知道周祁年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但听到暗杀两个字，她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说明周祁年这一行，异常凶险，当初在督主府的时候他就经常受伤，现在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两说。
等到方霖把马车牵过来后，周祁年先让江妩上了车，自己则又跟方霖单独交代了几句。
江妩坐在马车里，备受煎熬，她一方面既担心周祁年，一方面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周祁年单独相处。
周祁年上了马车之后，把帘子压得密不透风，一时间江妩都没办法透过缝隙观察马车外的情形了。
“红，秀。”江妩压着嗓子喊了句。
周祁年爬到她的身边，“你不是应该很她么？借刀杀人除掉她还不好么？”
江妩往后退了退，直到退无可退，周祁年现在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闻风丧胆的督主，果然又回来了。
周祁年见江妩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但一开口，却让人心直线下坠。 “妩儿，你不该再来招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