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妩来说,每一分都是在煎熬。
若不是薛影假借看管为由,替她分担了一些,恐怕她早就受不了掉了下去。
帝王心果然是狠的,难怪周祁年会那么担心薛凝芝。
伴君如伴虎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江妩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她虽然感觉不到痛,可长时间这样被吊着,手腕血脉不通,早晚会晕过去。
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一滴汗落入江妩的眼睛,就在她眨眼的瞬间,院门口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快告诉陛下,有人觐见!”
江妩试图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进来了。
可她的视线却模糊不清,什么也看不到。
很快,四周乱作一团,江妩只感觉到自己正在快速下坠,脚忽然就碰到了地面。
她谨记了薛影的话,连忙解开手里的活扣,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冲进门来的禁军把皇帝所在的那间厢房给围住了。
这一出让她看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抬头往上看,薛影正定定望着她,对她做了个口型:跑!
江妩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小门跑了过去。
得益于之前在平经寺住过一段时间,她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厢房院子之间的小门能通那里,她早已烂熟于心。
至少能躲开那些禁军的追堵。
江妩七拐八绕,绕到了周祁年当初养伤的那处院子。
正往后看有没有人追上的时候,被人猛地拍了拍肩膀,吓得江妩差点叫出了声,只能紧紧捂着嘴。
来人正是一个禁军,江妩很快冷静了下来,手摸到了袖口里的药粉蓄势待发。
“妩儿,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江妩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易容后的周祁年。
可是这里被围得这么严实,他怎么这么快找到自己的?
周祁年的视线停留在江妩的手腕处,他没说什么默默把她的手握住,轻轻揉了揉,像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掏出了一瓶药膏。
江妩认得,是莫离调配的那种。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方霖在外面等着你,骑上马,不要回头,一直往北走,到了端王的封地,就完全了。”
“宴时清,在你眼里,我就是傻子吗?”
江妩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同时抽回了手。
她的不甘和不满,她的委屈无处可说。
罢了,都是自找的,能怨得了谁。
周祁年眼里划过一抹错愕,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当过你是傻子。”
“但当过你的弃子。”
江妩转过身,泪划过眼角,她立刻抬手抹掉,倔强地往前走,没回头。
周祁年的嗓子一阵干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解释,能解释得通么?
不能的,事实上他确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总是第一个先放弃江妩。
她怨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曾今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求娶她,寻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过着朴素的生活。
现在想来,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周祁年的脚如同灌了铅,一步也没办法挪动。
即便他知道一墙之隔的院子已经兵戎相见了,他也没办法立刻过去。
直到江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周祁年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
爱这个字太沉重,他没办法毫无保留地在江妩面前说出,那样就好像他要用爱挽留,用爱去圈住她一样。
不是这样的。
也不能这样。
周祁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同为周家人,她完全没有沾染上周家人那些脾性,自幼跟父亲走得近,为了爱情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除了保留了一个周姓外,逢年过节连家都不回。
他的母亲为了爱,牺牲了那么多东西,到头来还不是死了。
爱是最没用的东西。
周祁年拔出腰间的软剑,眼里露出了嗜血的凶光,有些仇也该算算了。
虽然这不是一条好的路,但也是他此时唯一的路。
周祁年刚越过院墙,就被人给截住。
“你哪个营的?”
薛影将人截住后,赫然发现了他手里的软剑,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周祁年。
他朝后看了一眼,趁着四周一片混乱,将周祁年抵在墙角深处:“没死还回来做什么?”
“杀人。”
“我妹妹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周祁年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影,他这是转性了?
薛影自嘲一笑:“我是没办法陪她走,你可以。”
周祁年瞬间就体会到了薛影嘴里的她是谁了。
“今日我必须死在这里,才能保住我妹妹的地位。”薛影的话语间有些悲壮。
周祁年压低声音说:“还有另一条路。”
薛影抿唇,“你们不会成功的,陛下有后手,所以尽快逃吧,照顾好她,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让。”
“谁要你让,她本来就会选我。”
饶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两个人的嘴都不饶人。
最后薛影没让周祁年进去掺合这件事,今天在这的人,都得死。
他也是到最后这一刻才猜出来缘由,那位悬空大师进门了多久,外面就打了多久。
说出去也是笑话,禁军起了内讧,内部跟内部打了起来,传出去怕是陛下的声威都会受损。
薛影也知道周祁年说的另一条路是什么,但成功的可能性为零。
因为陛下何许人也,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不计较他的假死,也要故意引出来悬空大师。
目的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刚好事情都堆在了一起,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和假象。
薛影把周祁年扔出寺庙的时候,只说了句:“你要是敢对她不好,老子做鬼也要来抢。”
周祁年原本还想争辩两句,但方霖追了过来:“督主,江小姐,晕倒了!”
在这种时候,周祁年的天平倾斜到了江妩那边。
报仇什么的,比不过江妩。
他收起软剑,脱了自己的禁军服,冲着薛影挑衅说了句:“做梦都轮不到你。”
周祁年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薛影。
没想到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他成全了自己。
周祁年抱起江妩往山的另一头走去,目光柔和又坚定。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方霖不禁暗叹:督主好像哪儿不一样了。
不,应该说是很不一样了。
这是要破茧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