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年眼底一片猩红，怆然喊了一声“妩儿”，嗓音沙哑地不像话。
江妩看出来了，他很伤心，甚至因为太过伤心，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剩下一片茫然。
但那种伤心，又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这点让江妩看不明白。
周祁年拦腰抱住了江妩，头昏昏沉沉的，嘴里一直在说着话。
可江妩听不清，因为周祁年把自己抱得太紧，根本没办法俯身去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帐内的暗卫默默退了出去，再一次把自己当聋子，做一名合格的暗卫。
江妩见周祁年慢慢开始有些脱力，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有节奏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不一会周祁年就闭上了眼睛。
再过了一会，他倒在了简易的木床上，睡了过去。
江妩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点上了助眠的熏香，这才走出帐外。
方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目不斜视，递给江妩一粒药丸。
“督主说，这个需要让你检查一下，是在那个叫石头的身上搜出了的东西。”
江妩正想问两句石头怎么样了，谁知道方霖将药丸一丢就扭过脸走了。
一副极不满意的样子。
江妩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负手而立站在远处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惹他不高兴了。
不过眼下，周祁年更重要。
且不论石头是不是真的要杀他，这粒药丸肯定是能要他的命，她得先看看这药丸是什么成分，再去试探石头，如果证实石头真没问题，她会帮忙求情。
江妩见周祁年睡了，便把烛台拿到一旁，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开了那粒药丸，用尽了各种方法析出了里面的成分，断定里面含有鹤顶红、钩吻、夹竹桃叶、乌头等毒物。
每一样都可以致人死亡的毒物，在合理配比后，精炼成了这一粒药丸，目的不言而喻，是想所服之人立刻毙命。
江妩眉头紧锁，这药没点功夫制不出来，首先要找齐这些药物就极其不容易。
当朝毒物的售卖管控极其严格，除非此人有特殊的渠道，否则很难一次性买齐这么多。
江妩不由地想起莫离所谓实验室的那些药材，都是由周祁年兜底才勉强可以买够炼制毒药的分量。
床那头发出了动静，江妩连忙跑了过去，发现周祁年在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指给掐断。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的太阳穴青筋凸起，眉头紧锁，甚至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江妩握住了他的拳头，“别怕。”
“我在。”
这两句话江妩说得很轻但很利索，如沐春风般传入了周祁年的耳朵里。
他原本挣扎的动作轻了些。
为了避免他继续自残，江妩干脆脱了鞋也爬上了床。
行军用的简易木床很窄小，两个人躺在一起需要都侧着身子才能确保不被挤下去。
江妩环住了周祁年的腰，用足十成的劲儿才把他紧紧攥紧的手分开。
夜很长，伴随着外面的虫鸣，江妩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江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她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穿上鞋就跑了出去。
她怕自己还没解释，周祁年就会把石头直接给杀了。
匆忙跑到另一个营帐内，江妩才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周祁年和石头对立而坐，二人之间的气氛也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小柳医师已经检查过了，那药丸不是你能做出来的。”周祁年率先开了口。
石头只一声嗤笑，“呵。”
江妩心里有些讶异，明明她还没来得及给周祁年说这个，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祁年注意到了她，冲着她招了招手，“小柳医师，这边请。”
江妩身体有些微僵硬，挪动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石头有些衣冠不整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满的情绪。
周祁年面色如常，冲着江妩点了点头，“烦请小柳医师帮这位小兄弟看看伤，昨夜未洗脱嫌疑之前，手下人可能不懂事，伤了他。”
“没有，我没伤！不用小柳医师检查了。”
石头看向江妩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嘴犟地别过脸。
江妩看出来了，他好像有些别扭。
该不会他真的猜出来自己是个女的吧。
“你……”江妩刚一开口，就被周祁年喝止住。
“既然他不想看，那小柳医师先给我看看吧，否则来不及了，一会又要上路了。”
石头憋着一股气，心里很不爽，昨晚被人扒裤子的那一幕历历在目，周祁年让自己落了面子这事儿，他记住了。
但是眼下周祁年的位置明显是他够不着的，这气只能自己先憋着，等哪天自己变强大了，一定要讨回这屈辱。
江妩给周祁年上完药后，目光瞄准了石头。
石头正在暗搓搓地抠桌子，嘴角朝下弯着，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江妩看了看周祁年，他的目光柔和，也在盯着石头看。
那目光好像是在看自家的孩子一样。
江妩觉得有些疑惑，按周祁年的年纪，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怎么会有慈母一样的眼神。
许是觉察到江妩的目光，周祁年收回来视线，清了清嗓子，“我去让方霖准备早饭，吃完就出发。”
江妩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周祁年今天说话很不对劲，不管是说辞还是语气，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客气，甚至对自己也没有再插科打诨。
江妩见他整理好衣衫，临走前还一本正经对自己作了一揖，“小柳医师，有劳你替这位小兄弟再检查一下伤势。”
江妩点头，“好。”
这要是一天前，按周祁年的性子绝对不会让自己跟石头独处一室的。
今日的周祁年，真的很奇怪。
石头见江妩蹲在了自己面前，耳尖有些发烫，“那什么，我好了，你不用看了。”
江妩仰头看他，一字一句道：“我，是，医师。”
江妩想强调一下自己是医师，医师不分男女，但军队里的人恐怕不这么想。
石头喝了一口凉水压了压，才让江妩替自己检查了。
江妩想到周祁年对石头态度的转变，给石头检查伤势都细心了不少。
这疑团埋在心里，直到再次整装出发，江妩都没机会问出口。
因为周祁年直接让方霖护送她去了韩大夫那里。
石头跟周祁年一辆马车在队伍的前列，江妩跟着韩大夫在队伍最末尾。
也不知道方霖给韩大夫交代了什么，让江妩帮忙驾马车，不用再背着重物跟在后面走了。
江妩心里那疑问越积越深，可每日除了给周祁年和石头换药，她也没机会单独跟周祁年相见。
如此，直到军队又走了半个月，出了件大事，才让江妩知晓了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