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公公,你先请起。”萧允楮对韦公公道。
“十七皇子,如若你不答应,老奴就跪死在这里了。皇上令老奴办的事没办到,皇上也是责罚。横竖都是死,老奴今日就在这里,为皇上尽忠而死。”
“韦公公一片忠心,自是可敬!允楮自是不会为难韦公公。”
萧允楮想了想,又道:“皇上之令,韦公公断不会违抗,可如今,皇上所派之事,的确非萧允楮所愿。”
“十七皇子……”
“放心,韦公公。允楮定当想一个万全之策,让韦公公安心交差。”
萧允楮扶韦公公起身,吩咐小礼子,好好伺候韦公公,然后,进到里屋。
棋文问:“十七皇子,你想到拒绝皇上的法子了?”
萧允楮摇摇头。
棋文吞吞吐吐地道:“十七皇子,棋文觉得……”
“你有好的法子了?”
“棋文是觉得,皇上一片好心,也是皇上以这种方法主动向十七皇子示好,十七皇子,何不……”
“就坡下驴?见好就收?”
棋文不开口。
“棋文,你是不是也是觉得,本皇子这样坚持不收,做得不妥?”
“棋文不敢妄加揣测十七皇子的心思,不过,棋文知道十七皇子这样做,一定有十七皇子的用意。不管十七皇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棋文和小礼子都支持十七皇子。”
萧允楮点点头。
“我知道,如若去了其他的地方,比之汉丰殿可是好上百倍千倍。”
萧允楮四处打量屋子,的确是阴暗又潮湿,已经是阳春三月,外面明朗的日光,也只映射进虚微的光。
没有其他的装饰,没有其他的摆设,简陋之极。
“可是,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我永远记得曾经所受过的一切苦,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只怕,一旦去了豪华之地,便忘了曾经。”
萧允楮永远记得进宫之初,在这汉丰殿里那难捱的日子,那窝在被窝里暗自啜泣的日子,那侍奉的太监宫女们,因着看不到前途而另攀高枝的日子,那被八皇子嘲讽的日子,那无缘无故被掌嘴的日子……
他忘不了,这些深刻的记忆,已经如刀刻的雕像,永远刻在记忆里,钉上了墙,怎么拔也是拔不下来的。
当他已经对皇宫里的一切都丧失信心的时候,对这皇宫里的一切都不再有念头的时候,皇上,皇上居然想让他忘记过去,来一番父慈子孝吗?
他做不到。
至少,在他心目中,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到的。
他已经在宫里养成淡定的习性,这一切的赏赐,于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可言了。
可是,总要有个说法,要让那个善良的韦公公,能够在皇上面前交差。
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韦公公受罚。如若真是如此,他也会过意不去,让韦公公代为受过。
棋文望着十七皇子,十七皇子所经历的一切,只有她与小礼子知道,十七皇子的无助,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如今,要让十七皇子与过去割裂开来,也实是残忍。
棋文也理解十七皇子的心思,故而,她不再说什么,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十七皇子,等着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让韦公公脱困,又能不违背自己的意愿。
萧允楮根本没有什么法子可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离开,单纯地不愿接受皇上的赏赐,如此而已。
他眼睛瞟过桌上的诗卷,下意识地拿过来,又下意识地翻开。
这里面,把当初进宫后的一切,全记录在册了,哭泣也罢,发誓言也罢,悲伤也罢,下狠心也罢,所有的所有,都记录在册了。
他翻着翻着,眼睛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他轻叹一口气,“棋文,拿笔墨来。”
棋文铺开纸张,磨好墨,然后,萧允楮提笔就写出来。
写罢,稍等墨汁干后,折叠起来,也不看棋文,直接走出屋去。
“韦公公,如若皇上怪罪下来,你把这信纸呈上去。”
萧允楮把刚才在屋内写的折好的信纸,交给韦公公,再吩咐道:“明日,允楮自当去御书房,参见皇上。”
韦常禄犹犹豫豫地接过信纸,不大相信地望着萧允楮。
“韦公公自请放心,明日之事,允楮必会实行,不会让韦公公为难。”
然后,又颇深情地对韦公公轻声道:“允楮自进宫以来,多得韦公公关照,允楮感激不尽。故而,允楮绝不为难公公。公公但请放心。”
萧允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韦公公也只好作罢,把皇上赏赐的那些宫人,也一并带走了。
辰帝自是愤怒于萧允楮的决定。
“朕的赏赐,居然敢违抗?”
“回陛下,十七皇子道,习惯了汉丰殿,且习惯了那两个奴才的服侍,用着趁手,怕是其他的宫人,再不如那两个可心。”
韦公公又道:“十七皇子还说,对皇上的厚爱感激不尽,皇上之恩,铭记于心,明日,定当来御书房,亲谢皇上厚爱。”
“哼,还感激不尽。”辰帝对韦公公所说的这一番话,自是嗤之以鼻。
“十七皇子特意令老奴给皇上转呈一信,请皇上过目。”
韦常禄把萧允楮折叠的信纸,呈上去。
辰帝撇了一眼,“念。”
韦常禄于是小心打开折叠好的信纸,原来却是一首诗。
“苦草塘边苦草多,芭茅头白尚蹉跎。
秋风拂尽青春色,犹把飘零作雪歌。”
韦常禄念完,对辰帝道:“皇上,只这一首诗。”
辰帝听罢,默然不应,也默然不动。
许久,方对韦常禄道:“朕知晓了,下去吧。”
韦常禄长吁一口气,弓身退出去。
好险,本以为今日必会有一番责骂,皇上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反应。
韦常禄暗自庆幸,又疑惑萧允楮那一首诗,似乎也与此事无关啊,皇上怎么就沉默不应了呢?
看来这十七皇子的确才学了得,善能揣摩皇上的心思,此诗,一定是触动了皇上的某个软肋,故而皇上才有如此反应。
不管怎么样,此次的事件能圆满解决,他韦常禄也算松了一口气。
不然,两边不讨好,夹在皇上与皇子之间当磨心,那也真够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