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思思忖着,在这御花园里,独自与公主相对,终是不妥,虽则自己对公主的命运也颇多怜悯,可毕竟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帮不了公主任何忙,倒徒添烦恼。
“公主,请允景思先行告退。”
安彤公主抬眼望了一下周景思,良久,点点头,“周公子,请自便。今日,叨唠周公子许久,多谢!”
说罢,便起身,给周景思行礼,唬得周景思又赶紧回礼,口不住言道:“公主多礼了,折煞景思了。”
然后,便转头离开。
他实在是不忍再细听公主的言语了,堂堂一国公主,却对他一个大臣之子行大礼,且那眼含热泪,那满脸的愁容,周景思实在是于心不忍。
如果他有能力,他一定会助公主一臂之力,可是,他对此是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在自己面前发生,那种无力之感,似乎这悲剧是由自己造成一般。
一路行来,周景思思绪万千。
他想起上次入宫时,那小黄门曹礼诚对自己的那一番言语,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他的悲剧是早已注定的,可是,如今面对的却是公主,这样的悲剧,同样是不可避免的发生。
皇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此的金碧辉煌,如此的大气磅礴,可是,贱者如小黄门,贵者如公主,为何都如此悲苦?
周景思又想起在御书房里,自己写的那首诗,“飘摇尘世里,藉此昧温凉”,当时只为感慨韦公公及小黄门,如今想来,但凡在宫里生活的人,谁又不是飘摇尘里啊。
飘摇尘世里,藉此昧温凉,一语成谶。
所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概莫能外。
周景思边走边想,不觉已匆匆穿出御花园,来得大殿外,此处是大臣们千人宴之地。
周景思不敢造次,宴会之地,黑压压一片,却井然有序,太监们皆垂手立于一旁。
周景思也只好站立在太监们所站之处,垂手而立,静待宴会结束。
随着宴会的结束,官员们鱼贯往宫外去。周景思瞅准机会,便跟着官员们出了宫门,在宫门口等着爹娘。
至于小王爷,他实在是无力去顾及了。这宫里,所见皆是满眼繁华,可是,所知的却是满目疮痍,让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情知小王爷皆是因为不愿进这宫里,所以让自己陪伴而行,不愿与他那些皇子兄弟们来往,可是,现在周景思只想着早点离开,越早离开越好,小王爷,实在对不住了,等回府之后,再去王府向你谢罪。
大殿内的宴会也行将结束。大臣们谢过皇上及太后,也便出宫。
“皇上,哀家今日实在高兴,皇上孝心天地可鉴,哀家实是开心。”
太后喜盈盈地对辰帝道。
“太后,儿子只望太后福寿安康。”辰帝也难得一脸笑意,“太后,晚上还有娱兴节目,只盼太后满意开心。”
“好好!”太后哈哈一笑,“都去,各皇子,再把各宫嫔妃也叫上,热闹。对了,潇王和世子,也一并去,不许早早离开。”
太后看着潇王和他那坐在轮椅上的世子,说不出的开心,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姿势。
潇王恭敬地行礼,“太后所令,桐骥自当听从。”
他不得不听从。这个太后,终于站在了后宫的最顶端,而自己的母舒,却早已殒落红尘,而自己唯一的儿子,如今也是行为不便,这个太后,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今,再也无人跟她争,也无人跟她抢了。
“咦,允轩,你带的那个娈童呢,到哪里去了?看来,没把你这个小王爷放在眼里啊。”
八皇子萧允焯看萧允轩身边,周景思的身影早已不见,只有一侍从服侍。
一想起那个周景思对他的嘲讽,八皇子就恨得牙痒痒。从小到大,他都是说一不二,颐指气使,周围的人无不听从他的话,无人敢抗,就连这个潇王世子,也不敢不听从他的言语,而那个周景思,居然敢驳斥他,居然敢让他下不来台,他何曾受过如此的气啊。
好,今日就要让你周景思在本皇子面前,像条狗一样趴着,必得狠狠羞辱他一番,甚至,找个由头,借着太后祖母的手,狠狠责罚他一顿。
敢对本皇子不敬,本皇子必要让你生不如死!
八皇子此言一出,潇王及小王爷一惊,这八皇子……
太后及众皇子,却是望着萧允轩意味深长地微笑。
不管是宫中,还是民间,西辰国达官贵人中,府上豢养着娈童,有龙阳之好的人,大有人在,本已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潇王世子萧允轩已经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却并未娶妻,原来也是有这断袖之癖。
潇王明知八皇子故意提到跟世子一同入宫的周景思为娈童,是为着让世子难堪,只是不知,明明周景思并未参与宴会,在宴会开始之前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八皇子并未见过才是,何故如今故意提起此事?纵使见过,这八皇子与周景思,按理并无交集,却何故交恶,居然当皇上及众皇子之面,说出如此不堪之言。
八皇子此言,可谓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既打击了世子,又狠狠侮辱了周景思。
萧允轩早已是气得满脸绯红,一直红到发根,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地可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
他直直地盯着八皇子,这个公然在皇上面前羞辱他和周景思的侮辱者,眼神中燃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他在轮椅上坐直身子,手扶在扶手上,紧紧地抓着扶手,手上的青筋暴露,他是在极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他深深地长吸一口气,今日是太后寿辰,这个八皇子故意挑衅,就是要激他发怒,破坏这寿宴的气氛,如此,不但他会被太后和皇上责骂,还会连累到父王。
他也深知,他们被打发到封地,远离京城地过了近二十年,就是拜太后和皇上所赐。
如若他再不知好歹,在寿宴上大发雷霆,破坏太后的喜事,正好就落入了八皇子的圈套。
他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