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萧允楮与小礼子去御书房拜见皇上。
前一日韦公公便传来消息，第二日皇上在御书房，要见十七皇子，要小礼子好生伺候着。
这不是第一次去御书房。
第一次见御书房时，身份还是周公子，还是那个在诗会上拔得头筹的意气风发的周景思，如今，不过一年的工夫，身份却已调了个头。
还是那个小礼子，还是那个御书房，还是那个皇上，只不过，已经不是那个周景思了。
一路走来，萧允楮心情极为复杂。
皇上？父皇？他还是不能适应这个称呼。
“十七皇子，再怎么样，也得称父皇，再怎么，见了皇后，也得称母后。”
小礼子一直给萧允楮说，一路说，一路讲。
他知道十七皇子心性与别的皇子大不同。从他第一次在御书房里见到周景思时便知道，这个少年，是无畏无惧。
这样的无畏无惧，在皇上高兴时，还可以博得皇上的欣赏，可如若皇上不高兴，便是欺君。即使是皇子，对这个父皇，也从来没有像周景思那样对皇上如此无礼过。
是的，当时的周景思，在面圣时，颇有些“无礼”，皇上那时也许是因着高兴，并没有对周景思大加责骂，但是，时事已变，如若十七皇子再如以前那般，本已不被皇上重视，只怕更会因此而被皇上弃如草芥了。
“嗯。”萧允楮点头。
那好吧，就这样吧，父皇？好吧，父皇就父皇。
他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不要叫错了，不要错了，是父皇，父皇。
他内心深处，父亲是那个叫周芃粟的，而不是这个西辰的皇上。
汉丰殿离御书房颇远。萧允楮与小礼子似乎走了很久，却也没有到。
“哟，那是谁啊？”
一道声音从假山那边传来，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生硬得像从远处驶来的一队骑兵，马蹄踏在石子路上，咯咯咯，单调而又难听，一点儿也不清雅柔和。
萧允楮停下脚步，看见八皇子萧允焯从假山后步出，身后跟着贴身太监。
“八皇子。”萧允楮虽则对这八皇子心生厌恶，但必要的礼节还是有的，故而一见八皇子，便行礼。
“哼，本皇子道是谁呢，原来不过是一庶孽而已。”
八皇子萧允焯并不理会，似乎并没见到那躬身作揖行礼的萧允楮，眼里却是厌恨的眼神，口里便是恶言。
萧允楮望向八皇子，深知八皇子对他向来不屑。
前次在太后寿宴上，萧允楮便狠狠抢了他风头，把太后哄得团团转之后，这个八皇子萧允焯便是与萧允楮结下了梁子，如今，进了宫的萧允楮被皇上称为庶孽，他自是不会放过对这萧允楮的侮辱了。
“敢问八皇子，什么是庶孽？”
萧允楮冷冷的眼神飘向八皇子，神情也是冷淡，并不为八皇子的言谈而恼怒，而是做出一副要与八皇子辩论一番的架式。
八皇子一见萧允楮那神情，却是气极。
换作平常人等，听了他那番言语，无不恼羞成怒，一旦恼羞成怒，便是他的这个羞辱狠狠刺中了痛处，被刺中了痛处的那怨恨，便是他乐于乐意看到的。
如今，这个萧允楮似乎并不以他的“庶孽”而怒，却是平淡如常，这个冷静的面容，可是着实把他气得够呛。
“哟，一向自命才高八斗的萧允楮，一向自命不凡的萧允楮，却是庶孽也不知。”
“自是不知。允楮只知，庶孽，乃妃妾所生之子，犹树有孽生。如此，除皇后所出之子，只怕，其余皇子皆乃庶孽吧。”
萧允楮直视八皇子，既八皇子言必出庶孽，那就让都是庶孽的皇子们瞧瞧吧，谁又比谁更高贵，谁又比谁更低贱。
“本皇子母妃乃丽妃娘娘，皇上册封，岂是你这贱种所能比的？连一个妃子名号也没有的贱人所出，不是庶孽，还谁是庶孽？”
八皇子一气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
“八皇子母妃是丽妃娘娘不错。这值得骄傲，需要大声向世人宣布的吗？出生，不过跟落叶一般，有的叶子落到池塘里，有的叶子落到泥土上，落到池塘里的就比落到泥土上的高贵吗？你又有什么比允楮高贵的？”
萧允楮迄今为止，也不知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无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却是不容别人，不容任何一个人侮辱。
“本皇子母妃丽妃娘娘，本皇子就是那叶落在清池里的高贵皇子，你这庶孽，就是贱如烂泥。贱人所出，必是贱种，就是庶孽。”
“你高贵，就是一阵风吹到清池里，也是风的功劳，又与你何干？你我皆是同一身份，又何谈什么高低贵贱？”
萧允楮索性再不客气，“纵是一阵风把你吹到清池里，你却也不过是一身污垢，满身污垢之人，还在允楮面前妄言高贵。哼，简直是不知所谓。你高贵，你有什么本事有什么能力可以在允楮面前骄傲？又有什么值得在允楮面前胡言的？”
八皇子言语之间，并不是萧允楮的对手，在萧允楮一番言词之下，那八皇子哑口无言，气得脸都白了。
萧允楮步步逼进，“动辄庶孽，我看你这所谓丽妃之子，却是连庶孽都不配，除了会斗鸡走马，便只会口出狂言，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之徒。”
萧允楮的轻蔑和责骂，像烧红的烙铁打在八皇子的脸上，他的脸红一阵，又白一阵，气得手直颤抖。
小礼子一看八皇子已经气极败坏了，而萧允楮却还没有住口的意思，深知这八皇子是睚眦必报之人，萧允楮如若再不住口，只怕最后场面不好收拾，不管怎么说来，丽妃娘娘可是皇上的宠妃，而这八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却是萧允楮不能比的。
再者，从礼节上来讲，这八皇子是兄，而萧允楮是弟，作为弟弟的如此说兄长，也是犯上的一类了。
“十七皇子，”小礼子轻声地提醒道，“十七皇子可是还要去见皇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