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月季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半夜突然醒来,心里空落落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跳动个不停,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节奏越来越快的鼓点,时而大声,时而节奏不一。
似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发生,赶紧往小姐的房间跑去。
床榻冷冰冰,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
“小姐!”
月季急得哭出声来,大半夜的,小姐到哪里去了?
她被恐惧围困了,手足无措,脑里一片混沌。
她自小服侍小姐,小姐待她情同姐妹,如若小姐发生什么意外,纵使老爷夫人不责骂,她自己也难安。
她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小姐像变了一个人,跟以前完全是两码事,不如以前爱笑,不如以前那样爱玩,整天整天地呆在府里,还偷偷落泪。
六皇子明明已经亲口说了,会请皇上下旨赐婚,小姐还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
小姐和六皇子,不是情投意合吗?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吗?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吓奴婢,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月季急得哭起来。
小姐突然送自己那么些昂贵的首饰,事出反常必有妖,不会是?
不会不会!呸呸呸!乌鸦嘴乌鸦嘴。
小姐只是出去散散心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小姐近来心情一直都有些郁郁寡欢的,正好可以趁着晚上的月色,独自去散心。
以往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
月季想起有一次,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小姐突然心血来潮,半夜偷偷把她叫起来,“月季,走,跟小姐出去。”
“小姐,大半夜的,去哪里啊?”
“哪里都可以,反正不许睡懒觉。”
那天晚上,主仆二人,像两个孤魂野鬼,在空荡荡的街上闲逛,指着天上的月亮,看着地上的影子,比长短,比谁快。
两个人开心得像疯子一样。
小姐会不会又故态复萌?
“唉,小姐,即使是这样,你叫上奴婢好不好?不要如此吓唬奴婢好不好?明知奴婢胆子小,不经吓。”
月季心里嘀咕着,以前小姐要做什么事,都会叫上她,哪像现在,总是一个人偷偷摸摸的。
月季静悄悄地出了府,去找小姐。
她不敢惊动其他的人,如若小姐真是像以前那样偷偷跑出去瞎逛,小姐见她带这么一大群人来寻找,不气得打死她才怪。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唯有天上的明月,静静地俯视大地。
偌大的街,东西南北,往哪里去找?
“小姐,你不要吓奴婢。你出来好不好?”月季哭哭啼啼地沿着街道走。
她把以前她们常去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有。
又去了曾经在月下赛跑的那条街去找,还是没有。
她没有办法了,毫无头绪,六神无主。根本就不知道小姐会去哪里。
如若是白天,月季大概会知道小姐去的方向,无外乎就是城外,骑马。
如此,月季倒不十分担心。小姐自小便比其他女子要豪爽一些,独自骑马出城,跟男子似的,对小姐来说,那是常事。
可现在是夜深人静之时,小姐能去哪里?
月季毫无头绪,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处张望着。
哪里有小姐的人影?
月光下,月季的影子,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
始终只有她一人。
她不敢叫,甚至连低声轻语都不敢。
寂静的街道,只听见她走路的细碎声,如此听来,也是清晰异常。
薛泠筠坐在河岸边,天上的明月静静地陪着她。偶尔有几缕河风吹来,拂到她脸上,凉沁沁的。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她连续几日来那狂乱的心,也只有在这时,才平静下来。
她什么都去想了。不去想六皇子,不去想十里红妆。
因着爹是虎贲军中郎将之故,薛泠筠从小便有些男儿气,骑马游街,野外狂奔,这些男儿做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也是做得如鱼得水。
“姑娘就应该有姑娘的样子,你看哪家姑娘似你一般,整天骑着高头大马,一点也不淑女。”薛夫人总是这样宠溺地说自己的女儿,“看谁家公子娶你,这般不文静。”
“哼,我才不嫁呢。不是我薛泠筠喜欢的人,谁也不嫁。”
“难不成当一辈子老姑娘?真是胡说些小孩子话。”
“一辈子老姑娘就老姑娘,总是自己喜欢。”薛泠筠昂着头。
“看来是娘亲太宠溺你了,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薛夫人道。
“小姐要嫁的人,肯定得是有盖世武功,状元之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月季在一旁取笑。
“哈,月季,你这小蹄子,也敢嘲笑本小姐?该打。撕嘴。”
二人又嘻嘻哈哈地笑着跑出了薛夫人的房间。
薛夫人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女儿宠过头了,完全没有一点女儿家样子,还什么要嫁就嫁自己喜欢的,真是胡说。
真不知这样的闺女,是不是男儿投错了胎。身是女儿身,心却是男儿心。
如果一直是这样,该多好,如果一直不长大,该多好。
薛泠筠却又是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如今听来是多么可笑的“豪言壮语”。
“要嫁,也要嫁自己喜欢的,如若不喜欢,宁死不嫁!”
是自己说的吗?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当时心里对喜欢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想像,谁料到会遇到六皇子呢,谁料到六皇子会慢慢走进自己的心里呢。
如若嫁给六皇子,算不算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然是。
可,如今……
“过几日,本皇子自会纳了你,做本皇子的侍妾,也亏不了你。”
“过几日,请父皇下旨赐婚,等着,乖乖等着。”
“啊!”薛泠筠大叫一声,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哀鸣。
月光映射在宁溪河上,发出粼粼的波光,浮光跃金,静影成壁。
她仰起头,对着月亮,无助地哀告,“嫦娥啊嫦娥,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月亮默默无语,依旧洒下一片清辉。
月亮的光落在岸边的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得像是碎条儿挂在树丫上一般。
河的另一岸,种满了好高好高的竹子,却疏密有致地微微低下来,遮住了外面的天光,让河面的水汽,显得格外的浓。
她坐了许久,然后,脱下绣花鞋,走进那清凉的河中。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河水如一片光滑而有着柔细波纹的黑色丝缎,在她身旁一波又一波地闪动着。
风很凉,夜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