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萧允楮咂摸着这个名字，“衔玉而生，好名字。”
“十七皇子过奖了。”衔玉淡淡而道。
萧允楮再细看那衔玉，虽是不着粉黛，素面朝天，肌肤却莹白如玉，五官精致，可称为美得无瑕，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你是……秀女？你是住在这里？”萧允楮疑惑地问。
衔玉点点头。
“玉主子！”破落院子里，一个声音传来，旋即，一个侍女便从屋里出来。
“琬淳，衔玉的婢女。”衔玉对十七皇子解释道，又回头对侍女道，“这是十七皇子。”
琬淳便急忙跪下，“奴婢见过十七皇子。”
“起来吧。”
琬淳站起身来，又与后面的棋文与小礼子分别见过礼。
“进宫后，连皇上的影子都没有见过。如今，在这里，已经是有五年了。”衔玉淡淡的，并不以为意。
“十七皇子，咱们玉主子本来并不是在这里，可是后来，因着皇上一直没有宣诏侍寝，然后公公们便打发到这里了。”
琬淳替自己的主子鸣不平，“咱们玉主子，无论相貌还是什么，比那些什么妃的不知要高出多少。”
“琬淳，不要说了。”衔玉打断侍女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若你嫌跟着本小主受委屈，大可去别的宫，衔玉绝不拦着。”
“玉小主，琬淳哪里是自己委屈，琬淳是替玉小主不值嘛。”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衔玉的年龄也一天天渐老，皇上却是早已经忘却曾经选进宫的这个秀女了。现在还有这么一处破落地栖身，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怕这一个破落地都没有了。
本来这里也尚有服侍的太监宫女，可慢慢的，大家眼望着这小主是没有被皇上宠幸的命，一个个都去攀高枝了，如今，也只有琬淳这一个宫女在一旁了。
萧允楮看着那主仆二人，吃穿用度，比之汉丰殿，却是更加不如。如今还好，是春季，看来冬季时，连柴火供应也是没有的，因为他看见那破落的院子里，堆放的柴堆，一看就是那侍女趁这大好时日，自己捡拾来劈的。
萧允楮微笑一下，却也是不知说啥，点点头，“打扰了。”
带着小礼了和棋文便离开。
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只是，看那衔玉的日子更是难过得紧。眼看着已经二十来岁的年龄，再过几年，只怕真会被打发进冷宫了。
萧允楮的心情，被那主仆二人的处境所影响，再也没有赏春的情致了。
三人便又慢慢打道回汉丰殿。
“玉小主，那十七皇子怎么会在这里？”
琬淳看着萧允楮主仆三人离开的背影，不解地问。
皇子的宫殿，离这是远之又远的，皇子们可没心情来这偏僻之地，且这皇子神情，却并无皇子们那嚣张之态，如此俊秀的皇子，如此平和的皇子，却是少见。
“不知道。”
衔玉又是淡淡道，然后，转身进了自己那破落的屋子。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人生如梦啊，想当初，进宫之时，以为凭着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容貌，必会讨得皇上的宠幸，可谁知，早知是这样一个情形，但不如那些未被选上的，做一个小宫女，年岁满之后，尚可出宫，如今，自己只能老死宫里了。
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
萧允楮没料到，一个已经进宫五年的秀女，却只栖身在那如此破落的地方，看情形，如若再到那秀女人老珠黄之际，那栖身之地也不可能。
他想起曾经在古书上看到的一首诗：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
如此，后宫内新人啼笑旧人哭的荣枯景象，看来古今皆然啊。
萧允楮却是为着那在宫里等老的秀女衔玉伤感，后宫的女子，不管是妃嫔还是公主，如若不得宠，那真是不如平民家庭的女子了。
一路慢慢行来，却是见到汉丰殿外一个龙辇，一排侍卫。
龙辇？侍卫？
三人不禁大惊。
快步进入汉丰殿，却见辰帝正坐在萧允楮那简陋屋子的椅子上，正翻看着桌上那一卷闲来无事时，萧允楮所写的诗集。
韦公公侧身站立一旁。
三人正要请安，韦公公却连忙阻止他们，不让他们打扰辰帝的心神。
三人只静静地跪在那里。
萧允楮自被接进这汉丰殿后，因着心绪繁复，故而写了大量的诗词，由棋文整理成厚厚的一大卷。
此时，辰帝正看到的，是一首长长的诗词，辰帝看完后，是愣在当场，半日没有反应。
韦公公故而打断萧允楮主仆三人的问候请安。
此刻，如若打断辰帝的思绪，只怕辰帝会勃然大怒。
冷窗独影孤灯，谁家丧乐愁人。
阿谁阿谁何在，夜空寥寥无痕。
楚楚可怜自顾，幽幽满腔别情。
哀乐入耳不散，呜呜咽咽惊魂。
丝丝缕缕生怖，万户千灯不亲。
墙上明灭鬼影，耳边隐略怪声。
寻寻觅觅起坐，忐忐忑忑悸心。
寒入衣裤彻骨，泪夺愁眼湿襟。
觅友觅亲无计，满室唯余凄清。
咚咚忽然门响，毛骨悚然覆衾。
锦衾失暖失爱，阿谁偏不通心。
远游风景独好，乐处焉知此情。
这通篇的怨言，这通篇的孤寂心态，让辰帝读来，也不觉心伤。
这是老十七写的，这是老十七写在宫里的生活的，这是老十七写他自己的心绪的。
他从没想过，这个老十七，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这个老十七，心中有那么大的愁绪与怨气。
今日，辰帝在大殿上宴请群臣，偶然看到萧允楮居然是在黄门堆里，并没在皇子席就坐时，已然大怒。
他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看到那允楮安然自若坐在那里，毫不为意时，心里却是既怒，又气。
怒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安排，把皇子安排在黄门堆里，气的是，明明知道那不是皇子席，可是萧允楮却自得其乐，在众人欢笑声中，独自一人在那里自斟自酌，这大殿内的一切欢乐，却是与他无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