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辰帝的内心里,对这个老十七,从他第一次在御书房召见还是周景思的萧允楮时,便对这孩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感觉。
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貌,这孩子无不出类拔萃。
可是,因着潇王之故,偏偏故意冷落这进宫的十七皇子。
当初刚把这老十七接进宫,潇王便来求见,目的只为一个,周景思。
辰帝最见不得的便是潇王与周景思那胜似父子的感情,处处与他争抢。故而,一气之下,说出庶孽之语,且以“楮”来取名。
潇王屡次进宫为老十七求情,辰帝报复心里便更加一层。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态,辰帝也不懂到底是为什么。
如今,在大殿上,见到萧允楮在那样一个地方坐着,却是说不出的怒和气。
后再一次回望时,那萧允楮,却又不知何时离开了。
离开了?他离开了?
辰帝的愤怒更多一层。
在宴会结束后,辰帝心血来潮,由韦常禄引着,去汉丰殿,看那小子,到底在干些什么。
他从未想过,汉丰殿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也从未想过,这么一个荒乱的地方,是他的老十七所住的。
虽则他以庶孽来称之,可并未想过,一个皇子,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
后宫的一切,是由皇后来打理,他不会过问,想来皇后也不会为难。
对这汉丰殿,他也知之不多。想着既是皇后安排,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哪个皇子不是锦衣玉食,华丽处所?
荒凉的汉丰殿,年久失修,阴暗且潮湿,辰帝打量了一下,中间尚摆放着一个火炉。
阳春三月天,这火炉不是为着驱寒,却是为着驱赶那潮湿。
整个地方,空无一人,里面的陈设,却也是简陋之极。
辰帝突然间有些心酸起来,这么一个偏僻荒凉简陋之所,居然是他的十七皇子所住之地?
那粗陋的桌上,摆放着一卷诗册,却是萧允楮所作。
看来服侍的侍女倒挺贴心,把皇子所做的一页页诗,全都细细地装订起来。
“陛下,老奴马上派人去找十七皇子。”
韦公公见皇上坐在那里,而屋里却空无人,皇上的神情颇为古怪,似是怒,似是不满,又似是……
说不清的表情。
辰帝摆摆手,“不必。朕就在这里等。”
韦公公无奈,只得侧身候在一旁。
辰帝慢慢翻看着萧允楮的那些诗词。他以前就知道这孩子诗才可谓一流,如今,他把入宫之后的情形,所有的想法,通通都写在诗词里了。
辰帝也正好趁无人之际,好好了解一下,他这个既了解又不了解的皇子。
“雨眼恰如佳丽眼,月心堪比故人心。
初抛秋恨珠千点,再恋乡情玉一轮。
窗下清流声落寞,空中孤雁影**。
丝丝滴滴听天唱,缺缺圆圆见梦痕。”
辰帝不由念出来。这首名为《乡心》的诗,很明显,是因着周芃粟离京返乡,勾起了萧允楮的思乡情。那洋溢其间的淡淡的忧,淡淡的愁,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在京城出生,在京城中长大,会有什么乡心?
辰帝暗道,简直不知所谓,你的乡心,就在京城,就在这皇宫里,其他的,都是他乡而已。
这让他颇有些不爽。
明明是他的皇子,想的念的,却是周芃粟,这让他如何能心静?
辰帝赌气似的乱翻。
于是,便看到了那首“冷窗独影孤灯,谁家丧乐愁人……寒入衣裤彻骨,泪夺愁眼湿襟”。
辰帝也不由长叹一声。
忽觉身后有异,回过身来,却见萧允楮主仆三人跪在那里,却是不知已经到了多久。
萧允楮见辰帝转过身,便赶紧伏低身子,把头伏在地上:“给父皇请安。”
小礼子与棋文也是赶紧伏下头来。
辰帝望着跪在地上的萧允楮,态度恭谨,语言也是恭敬,却总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什么感觉。
他轻舒一口气:“起来吧。”
萧允楮慢慢地身。
小礼子和棋文却是不敢跟着起来。
“请皇上恕罪!”
“恕罪?既知有罪,又何来可恕的?”辰帝冷若冰霜的声音,在汉丰殿这本就阴暗之地,听来格外瘆得慌。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礼子与棋文更是被吓得惊慌不已。
辰帝不理会,向韦常禄使了个眼神,韦常禄道:“起来,走!”
小礼子和棋文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起身,跟着韦常禄往门外去。
“慢着!”
萧允楮拦下韦常禄,对辰帝道,“父皇,他们到底犯了何错,父皇一来便要责罚他们?”
今日三人高高兴兴地出去赏春,没承想皇上会到,也没承想皇上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责罚两个奴才。
在这汉丰殿里,虽说小礼子和棋文是奴才,但于萧允楮而言,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哪还有什么主仆之分,也只有这两个不嫌他这个没前途的皇子,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边,他不能眼看着他们被莫名责罚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两个狗奴才,不尽好做奴才的本分!”
“汉丰殿里,何来狗奴才?”萧允楮淡淡道,“狗奴才都没在汉丰殿。他们两个,是允楮的贴身同伴。”
“贴身同伴”一语,惊得小礼子和棋文浑身一颤,更是惹得辰帝怒火中烧。
“两个奴才,没资格做皇子的同伴!”
萧允楮不由淡淡一笑,却并不说话,只是拦着韦常禄,不让他把小礼子和棋文带走。
“十七皇子……”小礼子和棋文说不出话来,又感动不已。有如此皇子,就是为他而死,也无憾了。
辰帝本就为着萧允楮在宴席上提前退场而恼怒,现在,见萧允楮拦着不让责罚两个奴才,更是称两个卑贱的奴才为“同伴”,更加恼火异常。
“堂堂皇子,居然跟奴才称兄道弟,结交为伴,简直成何体统?”辰帝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今日宴席,不但不按皇子位来坐,更是提前离席,礼数何在?看来要宗府好好管教管教,学学礼仪!”
“堂堂皇子?庶孽而已。”
萧允楮又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