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青山？
萧允楮心头一动。青山绿水之间，那个纯美的姑娘，送了自己一个香囊。
“醉面匀红，香囊暗惹，鹊尾烟频炷。”
萧允楮默默道，“密封书锦字，巧绾香囊结。芳信绝。东风半落梅梢雪。”
杨姑娘？那个他心中藏在隐秘角落里的姑娘，如今，却是怎样了？
也不知何时能够见到，或者，即使再见到，会又不会是一个物是人非的结局？
他曾为杨姑娘写了一首《小窗》的诗，却也是不知杨姑娘收到没有，如何作想。
小窗常寄小情思，写得鹧鸪独自啼。
落笔香笺多缱绻，临江仙鹤少迟疑。
那人那事那时愿，今世今生今这痴。
他的心，在进了这汉丰殿一段时间后，本已经平和下来，如今，想起那绿水旁，那野外亭里的杨姑娘，那一个小小的香囊，那今世今生今这痴，却也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香囊，那个香囊，他回府后便藏在床枕下，晚上，枕着那幽香，进入甜甜的梦乡。
一想起那个香囊，便又似杨姑娘就在眼前，对着他盈盈一笑的样子，那么的逼真，那么的真切。
可是，那香囊，如今何在？送香囊的姑娘，又是如何？
他的心，又不禁有丝丝绞痛。
清风茶楼的对诗，野外亭里的相赠，他此生中第一次为之心动的姑娘，几年后，当他可以出宫辟府的时候，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吗？
你会不会等着我？会不会因着身份的改变而有些变化？
曾经的他，是周府的小少爷，而如今的他，却又成了西辰的十七皇子。杨姑娘，这样的变化，你又可会接受？
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过这一切，当时与杨姑娘在一起时，也从未想过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可是，如今他却有着一个强烈的愿意，如若几年后，他出宫辟府，第一件事，便是三媒六聘，去向杨姑娘提亲。
书苡，书苡，那个香囊，你可得好生替我保管着。
当时出府之时，他留下了两样贴身的东西，一个便是从小戴到大的玉蝉，一个便是杨姑娘所赠的香囊。
他总觉得，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在周府，便是他的心还在周府，无论何时，无论身在何处，心始终是留在周府的，他的念想是在周府的。
一想起那过去的一切，一想起曾经的生活，一时又心潮起伏，无法排解。
如今，萧允楮的所有心思，都只能诉诸笔端，虽则有个小礼子可以谈谈，但毕竟不如书苡或是赵洪极那般自如。
他提笔，在那铺开的纸上，便把心中所想，一古脑儿诉诸在笔端。
无酒无茶自养身，作诗尚得一丹心。
等闲风雨亦潇洒，尘世无求自远尘。
这倒是他如今的生活现状了。
无酒无茶自养身，这无人关注的汉丰殿，能够聊以为乐的，如今，也只有自己那一片丹心地写诗心了。
他不知道，如若不是自己尚有这一丝写诗的自我排解，在这孤寂的汉丰殿，人迹罕至，整天面对的就是小礼子，面对就是那破败的院落，只怕自己也会如那被幽闭在冷落中的可怜妃子罢，不是自尽，便是发疯。
萧允楮喃喃念道：“等闲风雨亦潇洒，尘世无求自远尘。”
言罢，也是自觉可笑，等闲风雨倒是实情，至于潇洒，却也是故作而已。尘世无求，世人又能有几人做到？自远尘，也不过是自求多福的自我安慰。
如今，也只能是只有尘世无求自远尘了。
可是，远尘也只能是心中所想而已，却也是办不到的。
“十七皇子。”小礼子进来。
萧允楮知道，外面那些人已经选好了，他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
不出所料，那所谓要去帮忙的太监们，都自是选好了，已经离开了。
他点点头。本无希望，便无失望。他们的选择，本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尚有一个宫女留下来。
“十七皇子，奴婢棋文愿意跟随皇子，常伴皇子身侧。”棋文跪下来。
“棋文，这汉丰殿的情形，你也知道的。走便走，本皇子并不怪罪。正如他们那几人，攀高枝，寻前程，那本是再自然不过。本皇子自是能理解。”
萧允楮对跪地的棋文道，“本皇子在这汉丰殿，也不过是得过且过，况皇宫内，本皇子是孤木难支，跟随本皇子，自是选择了清贫与落寞。你倒还年轻，如若跟对了一个受宠的妃子，或是受重视的皇子，倒的确是比在汉丰殿里强。”
“奴婢知道十七皇子心善，奴婢与曹公公一般，只选随自己心意的，虽则其他宫里的赏赐也罢，月俸也罢，汉丰殿自是不能相比，可是，十七皇子堂堂皇子都能甘之如饴，棋文只是一小小的奴婢，又有何不可？”
棋文在其他宫里伺候过，那些妃子也罢，皇子也罢，无不过是颐指气使，在那些宫里伺候，虽则赏赐偶有，但面对那些脾性古怪的皇子妃子，内心的痛楚，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想起十七皇子刚入汉丰殿的那晚，仰头望向夜空，那闪烁在眼眸里的星光，像极了那刚入宫时的自己。
她一下子便想起自己的曾经，那孤立无援的样子，那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无法抓住可供自保的自己。
虽则是皇子，自己是宫女，可那相似的场景，却在她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看着那仰着头闪烁在眼眸里的星光，那一刻，她便在心里暗道，好好服侍十七皇子，好生相待十七皇子。
“小礼子，”萧允楮对曹礼诚道，“如若棋文当真要跟随，你便好生安置是了。”
然后站起身来，对棋文道：“棋文，汉丰殿里的情形，如今是更之以往更甚了，真考虑好了，小礼子自是替你安排。不过，本皇子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想走了，直言便是，本皇子绝无阻拦。起来吧。”
“谢十七皇子。”棋文站起来。
如此，偌大的汉丰殿，便只有小礼子一太监棋文一宫女及萧允楮三人。
等闲风雨亦潇洒，尘世无求自远尘。
倒是一语成谶。萧允楮苦笑起来。
也罢也罢。心远地自偏，如今心也远，地也偏，倒是求仁得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