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妈，那只小猫，是你杀死的？”
过了许久，我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问她。
妈妈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是我又怎么样？哼，要不是在你衣服上看到猫毛，又遇到那个超市老板夸你有爱心，我还不知道你浪费时间去喂一只死猫。”
我脑袋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里面爬。
“妈！它本来不是死猫！”我捂着头，不顾一切地对着大吼大叫，“它会大口吃东西，会对我撒娇，会在我怀里伸懒腰……”
它是多么鲜活的一条生命！
我望着妈妈，泪眼模糊地质问：“你掌控我的人生还不够吗？非要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毁得干干净净，你心里才舒服吗？”
妈妈不高兴了，阴沉着脸，“赵舒月，我把你养这么大，花钱送你去最好的舞蹈机构，送你去参加比赛，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爸爸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
他看到我跟妈妈剑拔弩张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劝我。
“月月路上淋雨了？快去换身衣服吃饭吧，不然等会儿可能会感冒。”
我不想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
抹了把眼泪，我转身跑出门。
爸爸要来阻拦我，妈妈却说：“她想滚就滚，别管她，养她还养出仇了！”
刚好电梯到了，我乘电梯到一楼。
我冲进雨里，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跑。
如果不跑，我真的会死在那套毫无人情味的房子里。
一直到快要跑断气，我才停下。
站在陌生的街道，我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喵——”
突如其来的猫叫声令我浑身一震。
尽管知道它不可能是那只小猫，但我还是循着声音找过去。
在街角的小水坑旁，我看到了一只肥肥的三花猫。
它浑身的毛发都被淋湿，看起来还是胖胖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它并不怕人，反而冲我叫得更大声。
“布丁，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从我身后跑来，把猫抱在怀里，一脸后怕。
看到我之后，女生冲我甜甜一笑，邀请我去她家店里坐会儿避雨。
我婉言谢绝。
她皱皱鼻子，又道：“那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看我怔住，她赶忙解释：“我知道你，赵舒月，跳舞很厉害，是全省第一，我很崇拜你！”
9
平时很难遇到对我这么热情的同龄人，于是我告诉了她我的微信号。
通过她的好友验证后，她经常给我发一大段消息。
我会抽空认真看完，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是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女孩。
她叫林安，也是艺术生，不过学的是美术。
她喜欢喝奶茶，爸妈就开了一家奶茶店，用最好的食材做奶茶给她喝。
她看着路边受伤的猫流泪，爸妈便把猫带回去给她养，还陪她一起参与动物救助活动。
……
真好。
我没有被阳光照到，看看别人映在阳光下的影子，也算是感觉到了温暖。
她经常发微信约我出去玩。
爬山看日出，看望刚生崽的猫，去蛋糕店做手工蛋糕……
她的生活多姿多彩，但我不能应约。
甚至为了防止妈妈查手机，我得每天删消息。
自从那晚我跑出去后，我和妈妈的关系降到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早晚会断裂。
妈妈对此感到十分不屑。
“她现在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矫情得要死，一点小事就跟天塌下来似的。”
我放学回家，一开门就听见妈妈满脸嫌弃地跟她的好友抱怨。
在她眼里，我有自己的想法就是矫情，不懂事。
我沉默着回房间，看到林安给我发的消息。
她说明天是她的生日，想让我陪她一起庆祝。
我犹豫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这是一个让我后悔很久很久的决定。
10
林安还是和我那晚见到时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永远都是上扬的弧度。
她提着两杯奶茶，是她妈妈亲手做的，带来让我尝尝。
我们手挽手去逛步行街，明明才认识不久，却像有好几年交情的老朋友，很合拍。
她还请我吃冰淇淋，天气太热，冰淇淋很快融化。
我们两三口吃完，笑对方嘴角还有残留的奶渍。
周遭人声鼎沸，人挤着人，我不由得感叹：“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我都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林安问：“为啥？你平时不出门玩吗？”
我苦笑着摇头：“没时间出门，我要在家练舞，一天要练六七个小时。”
“哈？”林安直接愣住，随即跟我开玩笑，“你这么优秀，还这么努力，看来我可以放心地躺平了！”
“我妈认为我还远远不够优秀，没有躺平的资格。”
“怎么会？”林安拽住我，很认真地强调，“不管优不优秀，人活着总不是为了累死啊。你才十几岁，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我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有人自由潇洒地活一辈子，也有人身不由己地拉完人生进度。
“赵舒月，你居然又跑出来偷懒！”
呵斥声从身后传来，叫停了我的脚步。
身处于喧闹的大街上，我却仿佛回到了冰冷的舞蹈房。
待我转过身，看到怒气冲冲朝我这边走来的妈妈，心脏猛地一缩。
林安不知道，我的妈妈和她的妈妈不一样。
她挡在我面前，向我妈解释：“阿姨，是我找舒月陪我过生日，您不要怪她。”
“呵，我不怪她，怪你是吧？”妈妈冷冷地看着林安，“你不知道我女儿要参加国际大赛拿冠军？过个生日都要把她喊出来。”
我还没有忘记，妈妈之前是怎么找班里的同学麻烦。
那段记忆席卷而来，我心里充满恐慌，赶紧向妈妈认错。
“妈妈，是我自己想出来玩，不是她的问题。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她是无辜的。”
“无辜？”妈妈冷笑着，“我看她就是想害你拿不到冠军，故意叫你出来玩，浪费练舞的时间！”
“不是的，妈妈，你别生气，我以后——”
话没说完，只见妈妈眼里溢满怒火，伸手重重地推了林安一把。
“啊！”
林安身后是台阶，她一时不察，整个人往下摔去，顺着台阶滚落。
幸好这里人不多，我能第一时间跑下去把林安扶起来。
周围的人被这一幕吓到了，纷纷往旁边躲。
有一个好心人帮忙打了120。
林安疼得额上冒冷汗，左手捏着右手手臂，小声道：“我的手好像断了。”
我扶着林安到路边坐下，心里悔恨交加，不住地道歉：“林安，对不起，把你害成这样……”
11
“她的手伤得太严重，以后很难从事美术这一行。”
林安的父母匆匆赶来医院，听到的就是这个噩耗。
妈妈站在病房外，高傲地看着对面衣着普通的中年夫妻。
“钱我可以赔，但请你们管好你们的孩子，别把我女儿往歪路上带！”
妈妈打开手机，镶钻的美甲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出示付款方式，我转你们十五万。”
我躲在妈妈身后，紧紧地攥紧手指，不敢看林安爸妈的眼神。
“你害我女儿这辈子都拿不了画笔，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吗？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去告你！”
见妈妈态度如此恶劣，林安爸爸气得够呛，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却被林安妈妈拦住了。
他们经济条件不算太好，再加上林安手受伤了，拒绝十几万的赔偿金百害无一利。
最终，他们接受了妈妈的赔偿，放弃追责。
林安被她爸妈搀扶着出来，圆润的脸颊很是苍白。
我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含泪的眼睛，我宛如被烫到一样，忍不住撇开了头。
“对不起。”
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她沉默一会儿，咳了两声，还算平静地对我说：“赵舒月，我不想怪你，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我紧抿着唇，看着他们一家离去的背影，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是我害了她。
如果我不试图伸手触碰阳光，可能太阳就不会被乌云笼罩。
小猫的死，林安的伤，好像都在提醒我，不要跟妈妈作对。
反抗的代价就是以惨痛的方式，失去我在意的一切。
12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接受了被妈妈掌控的生活。
她让我练舞，我就跳到浑身脱力。
她让我少吃点，我就一顿只吃三四口。
妈妈握着我两指宽的手腕，满意地笑了：“舒月，只要你安心练舞，妈妈一定会尽我所能把你送上国际大赛的冠军领奖台。”
她没发现，我的情绪很不对劲。
晚上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枕头上落了大把头发。
跳错了动作被她用针扎，我能感觉到痛，但不想挣扎，反而觉得这种感觉才真实。
渐渐的，我从吃饭时没有食欲，变成多吃一口就会恶心反胃。
妈妈看我吃饭中途甩掉筷子冲向浴室，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概是想到她当年的经历，怀疑我也步了后尘。
妈妈冷眼看着我吐了一会儿，让我洗了把脸，强硬地拉着我去医院检查。
跟医生再三确认我不是怀孕，而是肠胃炎，妈妈才放心。
医生建议我住院一周。
妈妈却不听医生的话，让我睡个午觉就出院回家练舞。
毕竟全国舞蹈大赛就在一个月后，妈妈不可能允许我把练舞的时间用来住院。
我输完两瓶药，乖乖地跟着妈妈回家，换练功服跳舞。
才跳二十分钟，我后背冒冷汗，胃里绞痛，痛呼一声蹲在地上。
妈妈坐在一旁，敲了两下小鼓，“舒月，不要偷懒，继续。”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强撑着跳完。
妈妈眉头拧得很紧，正要开口。
我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妈妈的脸出现了重影。
下一瞬，我浑身发软地倒在地上。
13
再次醒来，我躺在医院。
耳边是爸妈激烈的争吵声。
“赵娴敏，你再怎么发疯，好歹把舒月当成一个人行不行？”
“她是你的女儿，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是机器人！”
记忆里，爸爸从未和妈妈这样强硬地争吵过。
妈妈还是那些固执：“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她轮不到你来管。”
“我是她的亲妈，没人比我更爱她。”
爸爸失望极了，用一种极为陌生的语调说：“可是我只看到你把她当作拿冠军的工具，没有看到一丝母爱。”
“够了，你不理解我，那我们就离婚。”妈妈坚定地说，“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止舒月夺冠！”
“好，好，好，但愿你不会后悔。”
我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爸爸摔门而去的背影。
妈妈也被气得不轻，见我醒了，握住我的手腕，急切地说：“舒月，你感觉怎么样？”
我嘴唇很干，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妈妈这才放心：“那就好，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去练舞。”
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苦笑着转过头，不再多言。
然而，今晚我注定不可能好好休息。
晚上十点，妈妈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电话告诉我，爸爸去世了。
14
爸爸去世的原因很简单。
大概是和妈妈吵过一架，他情绪激动地开车离开。
驶过跨江大桥，不小心撞上围栏，车子直接开进江里。
人被捞起来时就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妈妈对此表现得很冷静，配合交警处理事故，又按照流程举行葬礼。
到底是一起生活十几年的夫妻。
葬礼上，妈妈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好几次红了眼眶。
我虽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但他对我其实很好。
跪在地上给爸爸烧纸时，我一直在掉眼泪。
过了一会儿，妈妈进来，把我拉起来。
“舒月，你已经尽了孝心，现在回去练舞，别在这里耗着。”
我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爸爸刚去世，妈妈却连烧纸的时间都不给我多留一点。
妈妈的好友过来了，劝她不要对我太严苛，让我参加完葬礼。
妈妈却一意孤行，“她马上就要参加全国大赛，哪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人能左右妈妈的想法，我最终还是屈服了。
看我听话地解开白布往外走，妈妈脸上的冰霜才融化。
“这才对嘛，你要记住，比别人落后容易，但是追上去千难万难，想拿冠军，就更难了。”
15
很快，就到了全国舞蹈大赛当天。
妈妈送我去候场，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叮嘱我注意事项。
她比我还紧张。
轮到我上台，我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上舞台。
灯光打在我身上，我看不清台下的情形。
只能感受到妈妈炙热的目光紧紧粘在我身上。
这场比赛，我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
妈妈兴奋地抱着我，眼里亮闪闪的，闪动着泪花。
“舒月，妈妈就知道，你一定能拿冠军！”
她揽着我，抹了抹眼角，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应对记者们的采访。
主旨还是那句话，她一定会让我替她拿到国际大赛的冠军。
我能够预料到，这番话又会如何在网络上疯传。
有多少人会等着国际大赛到来，看我究竟能不能拿到冠军。
但我知道，大概是不能的。
16
一直到回了家，妈妈脸上仍然挂着笑。
她真的很爱舞蹈，我从未看到她对其他事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今晚妈妈做顿大餐，我们开瓶红酒庆祝一下！”
妈妈忙着煎牛排，蒸大闸蟹，嘴里哼着歌。
因为太过高兴，妈妈喝了大半瓶红酒。
她醉倒在椅子上，软成一摊泥。
我静静地抱着腿坐在她对面，轻声呢喃：“妈妈，我腿好痛，我可能拿不到冠军了。”
自从爸爸去世，我就感觉右腿时不时隐隐作痛。
发现这件事，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去医院检查一下。
但想到如果我不管它，任由疼痛恶化，等到参加国际大赛，我应该撑不住跳完一支舞。
于是我咬牙忍了下来。
我很清楚，妈妈有一万种办法逼我站上国际大赛的舞台。
可是，如果我跳舞中途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呢？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我和妈妈是何其相似。
她执拗地想拿冠军，哪怕占用我的人生。
而我，同样执拗地不想夺冠。
哪怕可能牺牲我的右腿。
17
妈妈数着日子，总算等来了国际大赛。
她提前一周带我出国。
时隔多年，再一次踏上赶往国际大赛的路途，妈妈神情恍惚。
比赛当天，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能感觉到她手心濡湿，这是我第一次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
不同于妈妈的紧张，我的心里非常轻松，甚至有些莫名的期待。
在后台等了许久，终于，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宽阔的舞台，周围架着许多摄像机，将我的身影传送到世界各地。
轻缓的伴奏响起，我随着音乐节奏缓缓抬手。
苦练十几年，用鲜血铺出来的舞姿，自然轻盈优美。
我似乎听见了台下观众们的惊叹。
脑子里突然想起我去后台前，妈妈说的话——
“舒月，你一定要加油，妈妈在台下等你。”
我抬起左腿，而右腿支撑着我的身体，踮脚，轻旋。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
音乐还在继续，而我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右腿绷直的那一刻，剧痛袭来，我重心不稳，摔倒在舞台上。
底下的人们一片哗然，工作人员赶紧上来查看我的情况。
我的右腿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被人扶着下台。
坐在台下等救护车的时候，妈妈忽然目眦欲裂地扑过来。
“舒月，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摔倒？”
她神色癫狂，明显受不了第二次失败的刺激。
我却冷笑着给她添一把火：“妈妈，如果你对我这个女儿多上点心，肯定能发现我的腿早就受伤了。”
妈妈攥紧我的手臂，大声质问：“你腿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我费尽心血培养你十多年啊，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笑了：“我说的话，你在意过吗？”
妈妈眼里只有拿冠军这件事，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
救护车来了，医生把我抬上车，妈妈失魂落魄地跟着坐上来。
去医院的路上，她一言不发。
医生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遗憾地宣布，我的腿再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妈妈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我的腿。
喃喃自语：“明明我已经扫清了所有障碍，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妈妈面前占了上风。
其实说不上心里有多爽，只是绷了这么多年的弦突然就松了。
我终于可以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再为了妈妈的冠军梦拼死拼活。
18
对于我在比赛中的事故，媒体翻出了妈妈曾经被迫退赛的事情，整合起来报道。
同样都是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止步于此，这是“失败”的传承。
妈妈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从前总是高高抬起的头颅，一瞬间埋了下去。
她在我身上寄托了巨大的期望，接受不了失败的结果。
妈妈砸坏舞蹈房里的所有镜子，再次将门锁起来，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打开。
我转去了一所普通高中，成为众多普通学生中的一员。
没有练功，没有舞蹈，只有数不清的各科试卷。
经历过妈妈的重压，我竟然能够扛住高考的压力。
尽管比其他同学晚学了一年多，我的高考成绩还是过了一本分数线。
我遵循自己的内心，选择了动物医学专业。
填完志愿，提交的那一刻，我发自内心地开心。
原来，自己掌控方向的感觉是这样的。
又过了两年，学校放寒假，我从外地回来。
发现妈妈逐渐变得神志不清，鬓角生出几根银发。
那个严厉强势的女人，早已沦为我记忆里一抹不太清晰的影子。
看着如今的妈妈，我的心情很复杂。
突然，妈妈睁开眼睛，从沙发上起身。
“舒月，你拿到冠军了吗？”
她早就忘了，我根本就没有跳完那一支舞。
我淡淡一笑，实话实说：“妈，我没有拿到冠军，这辈子都拿不到。”
妈妈重新闭上双眼，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过完年，我收拾行李准备返校。
临出门时，妈妈问我要去哪里。
我笑着答：“妈，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过我自己的人生。”
—全文完—